同安镇很小,一截矮矮的土墙围着三四条街道便是镇子了。诸暨附近多是这种小镇子,镇上连衙门都没有,只是老百姓聚集起来买卖换货的地方,当然也给路过的旅人提供一点便利。
镇子上还算热闹,青石板的路,路边两边各有一道浅浅的水渠,水是从城外河里引进来的,常年流淌不息。镇子上有些年纪大些的女人常常聚在比较偏僻些的地方借着渠水洗衣摘菜,叽叽呱呱,倒也热闹。一些庄稼人蹲在街边,身旁放着两个竹编的筐子,筐子里盛着刚从地里采下来的蔬果。两边店铺里的生意似乎并不红火,但掌柜的也不在意,端着只海大的青边碗,就着一根咸菜,蹲在门边喝粥,见到熟客,便吆喝一声,然后随手把碗往地下一放,赶紧起身进去招呼客人。
杜若看到一只挺瘦的流浪狗悄悄潜到那碗边,伸舌头在那粥里舔了一口,被掌柜的发现了,一只破鞋子就砸了出来,那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掌柜的送完客人出门,往门边一蹲,抄起那只青边碗依旧喝得滋滋有味。杜若看着有趣,笑着和秋荷说了,秋荷倒不奇怪,道:“狗舔一下罢了,那么一大碗粥难道丢了去,若是没吃没喝的人家,也能救一条命呢。”
黄芬儿和她们熟了些,在一旁补了一句,“那年我们家南来的时候,路上没吃的,我爹还扒过老鼠洞呢。掏点碎谷子出来,用水淘淘,煮出来也香得很。”
杜若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秋荷与黄芬儿曾经有过与自己不同的生活,过了半晌,才道:“芬儿,你家是从北边来的?”
“是啊。”黄芬儿点点头,道,“我们家那边打仗哩,死了好多的人,每次乱兵到村子里来,我们都要往山上跑。后来我爹说那边不好住了,就带我和娘一路往南边走。路上也没吃的,有人说要买了我去,给一两银子,我娘舍不得,没卖。”她似乎也不觉得那段生活有多么辛苦了,神情很是平静,很是理所当然。
秋荷看了看她,倒有几分羡慕的样子:“你爹娘真好。”
杜若心知秋荷必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虽说秋荷的爹娘并不是卖了她,但也从班主那边拿走了两石谷子,所以细究起来与卖也差不了多少。
一行人到镇东一处客栈停了下来,余庆和这家客栈的掌柜是熟人,把车马都停在后面的院子里,倒也安生。
杜若和秋荷、芬儿一起走出客栈,后面跟着两个老嬷子,再后面则是余庄头、余福儿和几名侍卫。她临出门之前把首饰都卸了下来,头上光光的只插了只乌木簪子,再加上体形瘦弱,和秋荷、芬儿站在一起,看上去也只是几个一般人家的女儿,倒也不很引人注意。
大家高高兴兴的沿着街道瞎逛。杜若从没到市井里来过,对街旁所有的店铺都充满了兴趣,拉着秋荷、芬儿一家一家的看过去,遇到自己喜欢的,或是她俩喜欢的,又或是后面那两个嬷嬷、余福儿和几个侍卫想要的,必然要掏钱出来买回去。
杜夫人走的时候曾留给她几十两碎银子零用,但余庄头儿说这小村小镇的,银子不好使,便从庄中的帐房里支了几千铜钱,让一个壮实的侍卫背在身上跟在杜若几人的后面。这一路走过去,虽然买的东西都不贵,却只见那只铜钱袋子慢慢变瘪,而大伙儿手上捧的小东小西却越来越多了。
余头儿瞧着心疼,又不敢强劝,跟了一条街以后,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小姐,咱们不是还要买两个丫头吗?小人看这天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再迟,人市只怕就要关了。这些东西待会儿过来再买也不迟。”
杜若有些诧异的道:“这么早就要关门?”还没到午饭的时间呢,虽然大部分的人因为要出外劳作的原因并没有午饭地概念,但像西陵杜氏这样的富贵人家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一日三餐。所以杜若很习惯的以午餐为标准把白天分成了两个部分。
余庆陪笑道:“也不算迟了,这会儿再卖不出去,那些人就得想法儿去找些吃食了。总不能一整天在那儿站着饿死吧。”这个解释也很有道理。杜若点头道:“那你带路,咱们先去人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