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秋荷却发现杜若似有似无间多了一点心思。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便自个儿坐那里抓着件什么东西发呆,远远看着孤零零的,像是大背景下的一个小小的点缀,小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秋荷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让她无能为力。
林府那个孩子满月的时候,杜若让余庆送去一份长命锁。这只金锁是融了五两的金锭子,特意请同安镇里的金匠精心打的,余庆问锁上要刻什么字,杜若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道:“就刻‘仙寿恒昌’吧。”又道,“说不定将来有块刻着‘芳龄永继’的玉儿和它相配呢。”
余庆也不明白杜若说话的意思,琢磨着都是些好词,便拿着金锭子去了。过了几日,又亲自将金锁送去了林府。回来以后杜若问他孩子长得什么样子,他陪笑着道:“回小姐,小少爷在内宅呢,小人哪能进得去,上次来的那个林管事的出来接了东西,又赏了小人几钱银子,便让小人回来了。”
杜若笑了笑,道:“倒也是,我忘了你进不了内宅的。”便不再多问。
春日慢慢近了。
田里又是一片青青的麦浪,林子里的桃花开得妖娆动人,几只野蜂围着花儿嗡嗡打着转,极有野趣。但自去冬以后,杜若便很少再像以前一样带着庄上半大的孩子们一起追追闹闹,得闲的时候,她便让秋荷或是芬儿陪她在湖边慢慢散步民,偶尔回望田野时,眼神里总隐约有些茫然。
除了秋荷以后,内院的两位嬷嬷也注意到了杜若的这种变化。吴嬷嬷私下里和秋荷说了一句:“春天到了,小姐也是大姑娘了。”
秋荷自然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
杜若转过年来就是18岁。十八佳人,何等美丽。可自家的三小姐却不得不把这段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空掷在这个偏僻的农庄里。一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
在这一年里,杜家总共只在去年冬天来过一封信,杜夫人在信里嘱咐杜若安心静心,不必为婚姻之事烦扰,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把此事解决好,等等等等。可就连秋荷也知道这封信满纸都是空话,不过是安抚杜若不要轻举妄动罢了。杜若看了很久才把那封信看完,然后她的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似是嘲讽的笑意,随手便把信搁进了旁边的炭盆里。炭火噗的一下腾起,把信纸卷进了火苗之中。
然后,杜若很平静的道:“天晚了,睡吧。”自己起身打水洗漱,自己铺床叠被然后安安静静的睡下,就像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早,四月底天气便懊热起来,所以到了夜晚用完饭后,内院便锁了门,四个女子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摆开桌子,泡上一壶淡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闲话。有时实在找不到话题了,便一齐坐在那里发呆。杜若这时候便笑着说,若是芬儿在就好了,她的话可比四个人加起来都多。
芬儿为了照顾母亲,每日吃完饭就立刻回家,已经很久没在内院住了。于是大伙又闲闲的聊到黄木匠家里的事。余庄头的小孙子余福儿两个月前拜了黄木匠为师傅,正式学习木工手艺,大伙儿其实都知道余庆的用意,他是看中了芬儿,想把她和余福儿配成一对呢,学手艺什么的倒在其次,将来余庆老了,这庄头自然是余福儿接过去的。
大伙儿正在笑着揭露余庄头的那点小心思,便听到外面有人急急敲门,问:“两位嬷嬷可在,烦请开一下门,小人有事求见小姐。”却正是余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