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几天的连绵阴雨终于转晴,半公里外的青山翠绿,天地万物干净得像刚从清水里捞出来。
贺煜宸趿着拖鞋进厨房,取出一只碗,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包红糖,就着滚烫的开水冲了一碗红糖水。
昨晚从超市回来就看见坐在沙发里的人面色发白,没说上两句话就咬着下唇,还时不时用手捂肚子。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像避瘟疫一样拎着半袋子东西闪进房间了。
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走到门口,又折回去丢了只瓷白勺子在碗里,路过客厅时却有人按门铃,他不耐烦地皱眉,把碗放在桌上,往玄关走的时候已经准备好训谢东奎的话,一大早就干这等饶人清梦的事,实在罪不可恕。
却没想到门外站的是凌烟,她拎着书包走进屋:“舅舅,我被我妈赶出来了。”
贺煜宸松垮地站着,扬眉说:“这次又是为什么?”
“昨天逃掉一节钢琴课,她知道后就没收我的零用钱,还把我往出赶。”
小女孩长着一张巴掌脸,淡然的表情看起来很是伤心。
贺煜宸十分轻微地笑了一声:“贺煜景不敢来,又拿你当枪使?”
凌烟一边扒拉鞋柜一边抬头看他,“舅舅你真聪明,我就说了这招对你没用,我妈她偏不相信。”
说着她就从鞋柜里拎出一只香槟色细跟鞋,转过头去的样子充满惊喜:“舅舅你真的金屋藏娇啊!”
他伸出长胳膊拍她的头,然后闲散地迈开长腿走到沙发上坐下翻钱包:“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凌烟没往他跟前去接钱,蹦跳两步走到桌边看正在冒热气的碗。
近郊的早晨薄凉,她正巧也渴了,端着碗就往下灌,嘴里刚尝着味儿却一口气全部喷出来。
她苦着一张脸,抽出盒里的纸巾猛擦嘴:“这什么呀,真难喝!”
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过分挑食,一口红糖水都值得她专门用清水涮口。
贺煜宸将抻开双腿搁在矮桌上,懒洋洋地看着她:“再不走可就没收赏钱了。”
“别呀!”
她噌噌噌跑过去,“我妈说你在这里养了只金丝雀,那金丝雀是不是秦姐姐?”
话题刚进行到这里,夏尧就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穿着浅蓝泛白的牛仔短裤和简单T恤衫,看起来跟传说中的金丝雀还是十分有距离的。
凌烟张大眼睛好奇地将她上下打量,最后笑眯眯地弯着嘴角叫人:“秦姐姐好,我是凌烟。”
贺煜宸收起长腿从沙发上站起来:“别乱叫,这是你舅妈。”
夏尧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凌烟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舅、舅妈好。”
不知夏尧是失血过量还是刚睡醒脑子迷糊,察觉到不对劲却也只注重眼前甜甜的小姑娘向她问了两次好,于是忒淡定地回了句:“你好。”
凌烟又惊又喜,自己老妈还怀疑舅舅藏了别的女人,那个姓秦的姐姐不就跟舅舅住在一起么。
其实她肩上还担负另一个使命,于是把书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撂,重重一屁股跌进沙发里:“舅妈我渴,你给我倒杯水吧!”
夏尧微微蹙眉,这姓贺的一家怎么这么擅于使唤人,接水的时候她终于十分必要地跟小女孩解释:“其实我不是你舅妈。”
凌烟仰在沙发里挥挥手:“你们都是大人了,别害臊。
我舅舅都说了你是舅妈,那你肯定就是我舅妈。”
她颤抖着嘴角瞪贺煜宸,好不容易忍住嘴里的脏话,以保持在小孩面前的风度,正想接着解释时,却被玻璃杯烫了手,本能地将右手的烫山芋转移到左手,却忘了左手已经失去承接一杯水的力量。
凭空而落的玻璃杯被贺煜宸眼疾手快地接住,漾出来的开水淋得他皱眉。
将仅剩的半杯水重重搁在桌上,他拿过她的左手细细查看,温热的指腹不断轻柔摩挲腕上的疤痕。
“烫哪儿了?”
贺煜宸垂着脑袋,漆黑的眼珠里尽是化不开的专注和柔情。
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好多时候夏尧在沉睡中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手,用若有似无的力道轻轻抚摸结成疤的伤口,她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来者是谁,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一直捉摸不透,他明明是摊开了捉弄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隐忍的感情,可倘若真的有感情又为何三番两次地轻浮戏弄毫不正经,更何况他的生活里还有别的女人。
窝在沙发里的凌烟害怕舅舅发火,也不管洒了满桌满地的水,跳下去拎着书包一溜烟就跑了。
夏尧从他手里抽回手,默不作声地打算回屋。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