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松屹起得很早。
有些仓促地走进卫生间准备小便,眼前一片朦胧,都没有完全睁开,就开始拉开腰带的锁扣。
等他解开裤子之后,一声清冷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你在干嘛?”
坐在马桶上的闵玉婵愣愣地看着他。
这女孩随便起来的时候,是真的随便。
可能是憋急了,连隔间的门都懒得关,她就坐在了马桶上。
苏松屹猛然惊醒,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他睁开干涩的眼睛,看到面前的闵玉婵之后,呆了两秒。
空气在此刻陷入了安静。
他看了看闵玉婵,闵玉婵的眼睛也看着他,最后目光下移。
苏松屹的视线也顿时下移,突然涨红了脸。
“啊啊啊!”
他一把提上裤子,慌慌张张地出了卫生间,一把关上隔门。
“玉婵姐,你快点,我快憋死了!”
闵玉婵脸颊微红,捂着眼不去想刚才的画面。
水流的嘘嘘声引人遐想。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壁门上就映出了女子站起身,往上提裤子的黑影。
按下马桶上的冲水键,闵玉婵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苏松屹慌慌张张地钻进卫生间,闵玉婵很贴心地从卫生间离开,她知道这小家伙有尿羞症。
紧接着,方知嬅也跟着起床。
当她睡眼朦胧地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苏松屹正对着镜子涂润唇膏,闵玉婵正在刷牙。
“你们都起这么早啊?”
方知嬅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进了卫生间。
她身上穿得很少,一件很薄的丝质白色宽松睡衣,领口一片雪白。
苏松屹停顿了几秒,才将视线从她领口上移开。
“知嬅姐,把领口的扣子扣上。”
方知嬅闻言,不耐烦地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睡衣而已,等会就换的,还要把扣子扣上,太麻烦了。
她漫不经心地从苏松屹旁边经过,一双玉白的大长腿笔直地暴露在空气中。
如果不是那件丝质睡衣有些通透,能隐约映出下半身的黑色热裤。
他都会怀疑,她下面是不是真空的。
见惯了方知嬅和闵玉婵蓬头垢面的样子,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姐姐本来就是这种邋遢的生物。
闵玉婵刷完了牙,扬起头漱了漱口,对苏松屹说道:“发育得挺不错的。”
苏松屹不说话,俨然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一旁正在刷牙的方知嬅侧过脸看过来,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长大了,你看看这头,多结实。”
闵玉婵,拍了拍苏松屹的头,冲方知嬅微微一笑。
方知嬅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同往常一样,苏松屹开始帮两个姐姐洗头发。
看着那惊人的发量,苏松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们要是秃子就好了,帮你们洗头好累!”
他话音刚落,一拳一脚便落在了他身上。
方知嬅喜欢用拳头,闵玉婵则喜欢踢他。
出门的时候,平时不怎么注重穿搭的苏松屹,也好好打扮了一番。
吕依依的老家是在一个僻静的水乡,沿河两岸都是低矮的白墙房子。
乌黑的瓦砾和房檐上偶尔会有燕子过来搭窝。
墙角覆盖了一圈青苔,使得房子像是草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道路上铺面了青色的卵石,岸边种满了柳树。
一到春天的时候,这些柳树垂下的绿丝绦就会垂落到水里,像是在岸边浣纱洗头的妙龄女子。
可惜现在是冬天,柳树光秃秃的,像谢顶的程序猿。
枝头上落满了雪花,河流流淌着浮冰。
偶尔能看见渔夫撑着船稿在水面荡漾,船舱里有几条鲜活的鱼蹦哒着。
老翁搬着小板凳,带着斗笠,手里拿着鱼竿。
倒也有几分“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苏松屹跟着爸妈和姐姐,坐了几个小时的动车才到这里。
“我记得我离家的时候,那时候是春天,村子里的柳树很是茂盛。”
“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吕依依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颇有些感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苏松屹看向道路两旁的那些柳树,轻声念道。
霜雪落在那些干枯的柳树上,将枝干都渲染成了白色。
“对啊,妈妈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我还有个表妹,叫做霏霏。”
吕依依莞尔一笑,摸了摸苏松屹的头发,拨去了他发间的碎雪。
“妈,我们多久没来了?”
闵玉婵看着那些熟悉的小巷,有些缅怀。
“五年了吧,那时候你爷爷把他的存折给了我,然后将我的行李打包扔出了门。骂着让我赶紧滚。”
吕依依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初她不顾父母反对,和闵玉婵的爸爸结了婚。
以至于和父母险些老死不相往来。
老一辈人看人的眼光有时候确实还挺准的,可惜她那时候年轻气盛,固执己见。
后来屡屡创业失败,父母帮她还了不少债务,甚至撂下狠话,要和她断绝关系。
多年后,荣归故里,却也无法避免近乡情怯。
“不知道你爷爷奶奶现在看到了我,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骂我,唉,挺怀念的。”
吕依依一手拎着礼品,一手牵着苏松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
上了年纪之后,父母健在,能被骂上两句,可能也是一种幸福吧。
沿着僻静的小巷走了两个路口,沿途随处可见追逐嬉戏的孩童,还有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和卖米糕的阿婆。
吕依依带着方槐和孩子们来到了一个很整洁干净的院子面前,敲了敲门。
“爸,妈,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道经历了风吹雨打,变得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一卷旱烟的老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脸上满是皱纹和褶皱,像是经历了千百年风吹日晒,沟壑万千的黄土高原,暴露出了峥嵘和嶙峋的地脉。
沉睡在那些“地脉”里的,是呼啸着,却又无声的岁月。
“得,还没忘记屋在哪儿啊。”
老人悠悠一叹,听来应该是有些抱怨的吧,但或许又渐渐释怀了。
“爸!”
吕依依一时间竟然有些拘谨,见老人盯着她身后的人看,于是往边上稍了稍。
“这回看人还不错。”
老人盯着方槐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他眼睛有些混浊,看东西似乎不太清了,瞅人的时候得眯着眼。
“这是方槐,是我现在的丈夫。这是知嬅,我小女儿,这是松屹,我儿子。”
“爷爷好!”
苏松屹和方知嬅很礼貌地递上了自己带的礼品。
“爸,听依依说您喜欢喝酒,我给您带了点酒,还有好烟。”
方槐拎着茅台和软中华,笑着道。
“都进来吧。”
说罢,老人便背过身,朝着里屋走去。
他的背驼得厉害,脊骨像是被某种无声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弯了。
“爸……”
他步履蹒跚的样子,险些催出了吕依依的眼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老人变得这么瘦小了?
就像缩水了一样,被岁月野蛮地抽空了强健的筋骨和血肉。
荒草萋萋的流年里,他和老伴守着这屋子,等着她扣响那扇门,等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