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夜焰宫中忙进忙出的首要人选。居然和灶房师傅也能聊!
不过昨日他风寒终于痊愈,连点症状都无残留,入寝时便惊喜地发现,玉扇又重新出现于枕边。
这回他十分慎重,先是用薄毯将冰凉扇体缠绕一小圈,减去五分寒意,接着才兴高采烈地放在腹上。
又是舒坦入睡的一天。
嗷。
枫林中,大家聊了半晌,终于看见安爻将马儿牵至此处。
踏湮驹似乎很喜欢这里,马蹄才刚踏在落叶堆上,便猛地加快蹄步,踩踏了好几十下,丰厚滑顺的鬃尾也阵阵摇甩。
刹那间,一阵清脆踏叶声,响遍枫林四周。
季澜眼眸亮起,心情跃跃欲试。
可踏湮驹一副兴奋模样,貌似随时要踢断几棵枫树。季澜心道,看来将人一脚踢进棺材也非难事。
真是特别特别安全。
夜宇珹伸手,抚过灵马黑至发亮的皮毛,朝身侧人道:“你想骑,得自己和他沟通。”
季澜便镇定地往前走几步,来到马儿正前方。
眼前骏马正低着头嗅闻。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忽地默默的伸出手,想往毛茸茸的耳朵摸下。
一旁安爻立即大惊,几年年他曾尝试过这举动,却差点被对方咬掉手掌!事后踏湮驹貌似还记仇,一连几天都用马屁股对他。
见仙尊将手搭上马耳,安爻正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已来不及。
踏湮驹正好抬颈,想看是谁掳了他的耳朵。
何凉凉见安爻表情惊悚,也立刻理解过来,跟着大叫出声。
只见眼前一人一马对视一眼,踏湮驹吐出几声哼,居然往季澜的方向靠近两步,将整个马头都凑上前。
季澜唇边瞬间展出浅笑,手上抚蹭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夜宇珹神色自若,一点也无讶异,只道:“他愿意让你乘坐。”
安爻:“……”
这如此和气的发展方式是怎么回事?
简直对不起他当年差点被咬掉的手指。
何凉凉紧张的问:“师父,您背后的伤好了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这灵马又高挺又结实,先不说与主人简直一个样,万一季澜从上头滚落,马蹄不识人,一阵胡踩,岂不是骨头全碎!
季澜却道:“凉凉不用担心,踏湮驹既愿意让我乘坐,应是不会发生问题,且目前情绪看来也很稳定。
然而季澜话落后,便原地陷入思考。
敢问他该如何上马?
是从上面,还是下面,左边,还是右边?
因踏湮驹并未装上马鞍,只有脖颈一条纯黑的缰绳,整体装备非常简约,简直让人找不到上马的突破口。
他雪白的袖摆一下下掠过踏湮驹背上短毛。
继续垂眸沉思。
一小会儿后,季澜终于下定决心!
撸起袖袍,架式十足!
就用爬的吧!
在他刚拉高一侧袖摆之际,蓦然间后腰围上一阵力道,接着他人被轻轻环起。
季澜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撑直胳膊,顺着那力气,往马背上一跨。
夜宇珹收回手臂,道:“自己骑可以?”
季澜摸着踏湮驹颈后鬃毛,问道:“他会突然狂奔起来吗?”
夜宇珹弯唇:“待会本座便让他狂奔。”
季澜:“……”
想把我甩进山沟里就直说!
这时踏湮驹也已感觉到马背上的人,随即动了动腿,打算开跑。
季澜牢牢抓着缰绳一角,有些紧张。
何凉凉也忍不住站起身,道:“师父……还是别骑了吧,万一他真跑起来怎么办?”
安赐只道:“宫主在旁,踏湮驹不会随意乱跑。”
何凉凉心道,可你家宫主方才不是说要让马儿狂奔吗!
季澜眼睫眨了眨,不轻不重的朝灵马说了声:“我准备好了,走吧。”
夜宇珹长指抚过马匹身侧,也随之放开。
四条健壮的马腿居然真的开始迈起步,可并非狂躁疾奔,而是缓缓的踏在枫树林中,频率稳定。
季澜紧悬的心稍微放松,颊面露出淡淡笑靥。
好马儿,真乖。
他记得《仙尊嗷嗷叫》中,曾描述过对方狂奔姿态,以及难以捉摸的脾性。
如下↓↓
【誉仙大会上,某仙门人士因景仰夜焰宫魔尊,便以重金购买灵兽饲料,携上一整袋马儿吃食,欲讨好魔尊坐骑。当他拿着吃食靠近踏湮驹时,那雄壮威武的黑马却是无动于衷,睥睨地瞧了他一眼,不予理会!然而对方却锲而不舍,打定主意要喂食,便不断在踏湮驹旁绕圈打转,最后灵马逐渐不耐,铁蹄重重踩于地面警告,接着健壮的后腿一梯,直接将人掀翻,最后慢悠悠地甩着鬃尾,回至主人身边。最后此仙门人士胸骨断裂五根,休养近一年,卧床难起。】
季澜一面回想这段,顺袋伸手摸了摸纯黑鬃毛。
踏湮驹虽和主人一样,满身大写的酷狂跩,可眼下居然还挺温驯。他甚至能感觉,马蹄的每一步皆是稳当,安稳的载着他绕圈,似乎是想让他看遍这整座枫林。
远处,何凉凉望着这幕也终于放心,继续咀嚼髯松子,“你家宫主不放心踏湮驹吗?干嘛跟着过去?”
安赐只道:“宫主从来未担心过踏湮驹。”
随同过去,自是因为别的。
安爻也抓过一把髯松子扔进嘴里,何凉凉面上立即摆出谴责,迅速将袋口束起。正准备开吵,远处画面却有了变动。
雪白人影仍是好好的乘于马背,伴随着墨色鬃毛轻轻晃动,可下一瞬,马蹄便止住了,停在一处红彤枫树前。
大树边,立着另一抹黑袍身影。
夜宇珹抬臂,往上头枝桠一扫,大把的枫叶顿时飞扬洒落。
季澜坐在踏湮驹上,抬脸凝望一整片的飘逸,银白银丝受了夜宇珹的掌风影响,也跟着微微飘舞。
季澜唇边弧度淡雅,专注看着枫红美景。
最后,几片落叶轻缓地掉至马背上,他便随手拾起。朝另一人道:“这能带回房里吗?”
夜宇珹:“屋里那片损毁了?”
季澜摇头,“我将他夹在书册中,当作页箴。”
就狐狸与书生那本。
夜宇珹:“还想继续骑马?”
季澜:“若踏湮驹没不高兴的话,自然想骑。”
方才踏湮驹宛若漫步,细细的踏在林子每一角。
他不禁好奇,倘若乘马奔跑,会是什么感觉。
夜宇珹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想试试?”
季澜有些迟疑:“可我不知道怎么…”
话刚出口,眼前人影瞬间朝他靠近,接着马背上便多了一人。
夜宇珹一边胳膊探到季澜身前,接过他手中缰绳,踏湮驹也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不必任何唤声,便直接迈开步伐朝林子边沿奔去。
石桌处。
何凉凉吃着髯松子,道:“你家宫主挺像蝙蝠。”
方才踏湮驹飞奔时,急如电掣,导致夜宇珹黑袍向后散开,宛若黑翅。
安爻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仙尊一身白衣,难道是鹅?”
何凉凉闻言一怒:“…你过来!我俩现在就打一场!”
踏马的鹅。好歹雪貂。
安赐忽地将他手中那袋瓜子收起,“别吃了,待会儿晚膳吃不进。”
何凉凉这才收回往安爻的瞪视眼神,向安赐问道:“今日膳食又有鸡盅吗?”
安赐点头:“是灶房师傅配置过的菜色。”
安爻则道:“你师父以前在霜雪门便如此喜爱喝汤?”
何凉凉摇头:“师父以前饮食极为轻淡,且讲求快速,不怎么喝汤汤水水,约莫是中毒过后,口味改变了。”
安爻十分疑惑,“中个毒居然还能改变口味?”
安赐则是朝何凉凉道:“总归灶房日日皆有准备汤盅,你也多喝些。”
三人谈话间,话题已从鸡汤转为前几日的各种菜色。
何凉凉觉得,灶房师傅炒的蒜苗腊肉特别好入口,安爻却表示,焖烧虎掌才是精华所在。
直至一刻钟后,他们才忽地听见哒哒马蹄靠近。
季澜下了马,接过安赐手中剩半袋的髯松子,抓一小把凑至踏湮驹眼前,又忽地记起要先问过主人。
可未来不及开口,那把酸酸甜甜的小果实,便被踏湮驹凑来的嘴给吃尽。
安爻啧啧称奇。
这马的脾性并不温驯,总让人得小心伺候,若是以手喂食,那就是只吃夜宇珹手里的东西。
今日居然破天荒,纡尊降贵。
约莫是病了。
季澜见踏湮驹迅速将他掌中的髯松子食尽,便又开袋倒出一小把凑近。
灵马吃的欢快,咀嚼声不断传入耳。
何凉凉:“师父,既然眼下苍刎珠和地图都寻到了,我们何时出发潭境?”
安爻:“谁说要让你跟的!还不滚回霜雪门养鸡。”
何凉凉直接撸起袖子,大声回道:“你有什么毛病!又鸡又鹅的!不如你现在就将脖子伸来让我剁!”
安爻朝他比了“来啊”的手势,道:“好啊,你先出招,咱俩赤手空拳打一场,看谁赢,反正小时候你没赢过我几回!”
季澜闻言,不禁好奇道:“你们小时候认识?”
安赐替身旁怒气冲冲的二人答道:“我们曾在同一座峰上待了几年,共同修习。”
何凉凉:“那里全是失爹失娘的孤儿,上头老道长人特别好,我记得安爻时不时打翻膳食,却从未被罚禁食。”
“你还不是一天到晚大呼小叫让老道长生气,万一他气出病来,全是你害的。”安爻怒骂完后,转面朝季澜道:“仙尊您是不是忘了,当年你路过此峰,似乎是因看见何凉凉闯了祸,正在受责骂,才播拨空注意他,后来下峰时也带他一块儿走了。”
害他当时少了个吵架的伴。
只好隔三差五的对着墙壁痛骂一下何凉凉。倒是安赐,自从何凉凉走了后,话便更少了。
季澜心底一个惊诧。
怎么办!
他又将话题绕到自己从没接触过的领域了!
《仙尊嗷嗷叫》中压根未提及何凉凉的背景,只提及原主让他拜入霜雪门,就连霜雪门的日常都没讲过多少。
夜宇珹望着他明显愣住的神情,嘴唇一扬,“又是摔床忘了?”
季澜连忙点头。
每回提到这事,他就得战术性耳聋声哑。
何凉凉不禁蹙眉:“师父,您这一撞,感觉挺严重的,上回听安赐说您还忘了许多事情。”
季澜:嗯呢嗯呢。总归全忘了。
所以!别再提了!
魔头还在旁边呢!
何凉凉:“这能治吗?”
夜宇珹唇角仍是勾着:“本座也想知道,能治吗?”
季澜心底一声喀哒。
“不、不清楚。”
废话。当然不能。
安爻:“其实仙尊这样挺好,多了不少生人气场。”
从前那股冷冰冰,谁见了都不敢上前,上前了也不敢开口。
季澜镇定地轻咳几声,瞄了眼身侧某人。见对方仍在望着自己,又赶紧将眼神飘回,道:“顺其自然便可,且丧失的记忆也能由旁人告知,不碍事。”
何凉凉赞同道:“师父说的对,那您可有任何遗忘之事想知道?徒儿皆能告知。”
季澜眼神一亮。
有有有!
很多!
他快速的转动脑袋,既然眼下可以尽情发问,他想先弄清楚他穿书前的作息,也能提醒自己有哪些需注意的小地方。
季澜道:“如今为师记忆有了断层,不知前阵子有无任何重要的事,需要我即刻执行,或待办的。”
何凉凉想也没想,便回答:“自然是有,师父您天天都在想着如何打败夜焰宫以及手刃魔尊,有几次到了茶饭不思的程度,还是徒儿劝您早些休息,您才肯入寝。”
季澜瞬间睁大眼眸。
…少年,你是不会看场合说话?
本人就在旁边,你没看见!?
吭。找死。
他都忘了何凉凉这语出惊人的个性,对方生的一副乖巧少年样,导致他就这般被哄骗过去了。
方才那送命题仿佛自己亲手挖了个坑,再背着全身家当跳入。
季澜眼睫微颤,偷偷瞧了某人一眼,见对方仍是扬着唇,神情慵懒,似乎没把这话听入耳。
于是他机灵地赶紧将话题掀过,道:“那为师失忆前,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如谈谈旅游吧。
人生总有一些想欣赏的美景、想看的画、想尝的佳肴。
别谈造成be的任何点滴!
何凉凉这回终于做出思考状,好一会儿后才道:“师父貌似一直惦念着叱骨谷,似乎那儿有什么重要之事,所以您就去了一趟……”
“好了好了,为师差不多都忘了,凉凉不必再说。”
季澜连忙打断,就怕某人忆起海吟吟于叱骨谷密会原主一事。
呜QAQ。是他不配发问!
上天要他死话题,就派了何凉凉这称职的话题终结者来替天.行道!
夜宇珹则神情未变,单掌拿过季澜手中的小袋,将剩下的髯松子全倒出来喂食踏湮驹。
最后两粒捏于指间,朝季澜递去。
季澜也顺着他手势,张口咽下。
因这模式,与对方在寝殿中喂他吃药时差不多,故季澜也是自然而然衔过夜宇珹手中的髯松子。
何凉凉霎时讶异地瞪大眼。
莫非他眼花?
安爻瞪得比他大。
大白天的,老子起幻觉?
只有安赐面不改色,朝夜宇珹道:“宫主,这儿的髯松子吃完了,待会我便去灶房多拿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