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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便如同莫景所说。
全岛的人都集中在大院里用膳。五张桌子几乎全数坐满。
双悦看着满桌的菜,最多的便是鱼,光是种类就有五六种,看的出是岛上主要伙食。
他悄声对坐在他身旁的季澜说道:“早上听莫景说这岛只进不出,如此一来,我们不应该算是闯入者之一吗?为何这岛上的人各个欢欣鼓舞,似乎极为欣喜我们到来?”
季澜看着面前佳肴,虽是无心菜色,仍是答道:“兴许是知晓我们没有坏心,他们在这活了几百年,怎么绕也就是这座岛,外来者算是生活里的新奇之事,且你又与莫家后代订了亲,更是喜上加喜,自然开心,且莫景不是说过,在我们前头,还有个青年闯入,故对他们来说,外来者也不是第一次了。”
双悦点头表示了解,在一旁大叔热情地将菜盘推来演前时,连忙朝对方应首示谢。
众人嘻嘻哈哈迎宾了一阵,看得出话语间皆是敞开心胸欢迎。
坐在主桌位的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满面笑意,朝季澜二人道:“在下莫砚,是莫仙岛的开现者之一,年岁就不谈了,唤我砚叔即可。欢迎你们来到莫仙岛,往后便是一家人,大家高高兴兴相处。”
季澜举起用石制的小杯,道:“谢谢砚叔,幸得莫景捞鱼经过岸边,将我们带回,我与双悦才有了这顿香气十足的晚膳。”
他说到这,便礼貌地转头向对侧莫景谢礼。
对方随即回以灿笑。
季澜面不改色放下酒杯,双悦即小声道:“仙尊,我瞧莫景似乎对你很有兴趣。”
也就是有意。
季澜只道:“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正常应答便是。”
别闹。
有只蝙蝠会不高兴。
莫砚落坐后,便朗声道:“听说我们在外头的莫家人,已和双悦订了亲,这简直是来莫仙岛之后,最好的消息。”
双悦:“砚叔放心,他们会找过来的。”
莫砚:“下午景儿和我说了,你俩都认为莫仙岛有往外的出口,可我活在这儿多年,确实没有人出去过。只是如双悦又与外头失联,我那后辈子孙定是极为着急。”
他讲到最后,自各儿叹气了声,明显不忍。
好好的一门亲事,也许就彼此永隔了。
“砚叔别替我们难过,我们在这岛上逛逛,熟悉下周围也挺好。”双悦一脸轻松,甚至反过来安慰莫砚,而后又道:“对了砚叔,莫潇曾和我提过他幼年的梦境,说他曾梦见一处潮湿潭洞,洞外有人一直指引他进入,不知那人是否为莫仙岛的前辈们?或者这潭洞便是岛上景物之一?”
莫砚夹了好几口鲜鱼肉,道:“梦境?可莫仙岛长年设有结界,要岛内之人突破结界引梦,实属难事。我做不到,其余人应该也无法,这梦中人应该非莫仙岛。不过你说的潭洞,我们这儿真的有好几个,海岸走一圈便能看见许多,里头有不少卵石能捡。你俩住的房间就有卵石雕刻的摆饰。”
莫景忽地发声:“也许他的梦与虫烟无关,只是幼年听书引发的想像。”
季澜想了想,便道:“潭境中有许多个小岛,会不会是其他岛上的人托梦?”
莫砚却摇头:“同是被困在这潭境之中,我不敢说其他岛上有无住人,可待这里的人,便无法跟外界有联系。”
他说到这,忽地顿了顿。
季澜发现对方的欲言又止,“还请砚叔告知。”
莫砚放下筷匙:“能够在潭境来去自如的,只有鬼尊,和其手下赤婪。”
桌边众人一听,脸色全有些变化,似乎对这名讳感到不适。
莫砚朝大家点头做为安抚,又朝季澜道:“在这岛上的,以后便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谈的。”
他望着满桌鲜鱼,脸面忽地凝重,道:“数百年前,芜石门便是道上数一数二的教派,制出的聚灵铁石极为强大,这东西原本是帮助修练的辅助物,可当年,却让一个年轻人发现了不同的用法,加以改之,最终落得危害全道的下场。”
双悦语气也跟着凝重:“这人就是鬼尊?”
莫砚:“鬼尊听来是单个人的名号,可其实他们共有两人,时刻不离彼此,而赤屠这名字,便是当时人们所盛传,却不知晓究竟属于他俩其中的谁。赤婪则是后头才加入,听闻他是个痴狂于修魔之人,见鬼尊两人修为强盛,便自愿成为他俩的手下。”
莫砚喝了口热汤,继续陷入回忆道:“详细过程我早已淡忘,只记得鬼尊两人,其中一人终于拿到了聚灵铁石,加深修习入魔之道。可此道本邪,听闻他修练后容貌全毁,后期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即戴上面具,应是容貌不堪见人,鬼尊名号也是这时被冠上。后来不知为何,兴许是一颗聚灵铁石不足以满足,鬼尊为了再度得到聚灵铁石,便将芜石门弟子掳进虫烟潭境,永世不得出潭。据我猜测,他那片刻不离的好友,约莫也已命丧他手。赤婪则跟在剩下那人后头,继续成为其手下,替他办事。”
莫砚说到后头已有些颤手,这短短百字的叙述,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去回想。
季澜见状也不忍再问,毕竟如此悲剧,面前坐的数十余人,全是因此而受到迫害,没了外头如花似锦的人生。
转而代之的,是永生。
代价则是生生世世困在这岛上。
如此悲剧,心中定是不愿深想,久而久之淡忘,最终只记住依稀的轮廓。
季澜缓声道:“多谢砚叔告知。外头关于莫家人的风声许多,如今知晓你们在潭境中仍算安好,也是众仙门慰藉之一。”
莫砚朝他露出一笑,有些发苦,却也是真心,“你定是哪家仙门的掌门吧,说话谈吐如此大气,一身白衣,总不可能是个小弟子。”
这回双悦抢着回道:“仙尊是霜雪门的最高位,在外头是谁都崇敬的对象。”
季澜一脸镇定。
好说好说。
本读书人,也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雪貂喂食者。
莫砚方才忧愁又更消去了些,“我就知道,瞧你一身仙衣飘缈,与我们这捞鱼捕鱼的粗人就是不同。”
季澜赶紧道:“砚叔千万别这么说,在坐大家全是我景仰的前辈,晚辈无法担起这番话,莫家芜石门的聚灵铁石,名响全道,至今仍是道上众人称奇的事迹。”
莫砚听季澜称赞自家铁石,不免满心骄傲,“我芜石门的铁石确实不凡,制出的东西全是良品,当年可是所有教派都想争抢,只是最终存于道上的却不多。”
双悦:“前辈们生活在莫仙岛中,可还有再继续制作铁石?”
莫砚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岛上确实有铁石,只是才一枚而已,是当年大家被掳进潭境时便携带上的。莫仙岛虽富足,却没有能制作聚灵之石的材料,故来这儿以后,便无法再做新的铁石了。”
埋头吃饭的莫景也终于发声:“那枚铁石一直保存的很好,兴许就是他保佑了莫仙岛,让鬼尊无法寻找到这里。”
季澜点头。不需多问,便知晓这枚铁石定是全岛人心中的平安符象征。
双悦忽地想到什么,朝季澜道:“莫仙岛上的人,约莫就是花妖所说独隐者吧。”
前几日在船上议事,季澜曾简单将花妖一事的后续说出。双悦听得特别认真,因那只妖曾附身过自己亲爹。
莫砚似乎有些惊讶:“独隐者?这称呼我们很久没听见了,你们从何处得知?”
季澜:“我在外头时,曾偶遇潭境花妖,与他周旋之下,他说出了独隐者这名号。”
莫砚蹙起眉:“花妖?可见这潭境里头妖魔鬼怪众多,压根无法探知全貌。”
一旁莫景则是充满兴趣的听着季澜讲述,眼光一直放在对方一身雪袍上。
季澜又道:“下午我曾听莫景说,许久以前曾有个青年闯入莫仙岛,最终溺毙于深海中,砚叔可还记得此事?”
莫砚颔首:“自然记得,我头一次听见独隐者这三个字,便是由那年轻人告知。当时他被冲至岛上,醒来之后,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和众仙门进虫烟潭境寻宝,最终意外分散。”
季澜:“百年前在你们被掳进潭境后,确实有批寻找珍奇异宝的仙门进入虫烟,只是最后全数覆没于潭境。想来那青年便是其中一人。比其余人幸运,误打误撞进了莫仙岛。”
但有不免可惜,好不容易进了富足的莫仙岛,找到新一群的伙伴,却又死于大海吞噬。
莫砚叹气道:“说来可怜,那人模样生的极好,可不知怎地就是不听劝,硬要去岸边,最终消失在深海之中。我们这儿海水虽清澈,与墨色黑洋不同,涨潮时的汹涌谁都档不住,同样不容小觑,你们俩可得小心了。”
季澜颔首:“多谢砚叔叮嘱。”
双悦见气氛凝重,眼下他与季澜也差不多将心中疑问挨个问了遍,其他未知的,就当走一步知一步。
于是他便将语调转为欢快,说道:“听说莫仙岛尚有六季,十分特别,我挺想知道,是哪六季?”
另一处桌边的几个年轻人,见谈话内容一改沉重,便拿着饭碗转过身,展笑道:“莫仙岛在一般四季里,是半滴雨不下,故除了春夏秋冬外,还有一季便是雨季,会下超过整整一个月的雨,届时我们便无法下水,所有食物皆得提前准备起来。”
另一人接着道:“最后一季,便是永夜季,也是时间最短的,气温不冷不热,却是日头照不到小岛,故会维持半个月的黑暗,故前辈们才在四季之外,又额外命名了两季,方便大家算好日子,能提前准备衣物与吃食。”
双悦新奇的睁大眼:“那平时你们也全下水捞鱼吗?”
“当然!在雨季来临前,大家更是天天下水捕捞,阿景就是里头泳技最好的,体格也是。”
莫砚见莫景目光时时刻刻皆放在季澜身上,便道:“既然你们已进潭境,这段期间大家就做个朋友,互相认识认识。”
双悦连忙挥手:“仙尊他、他……”
这话说一半,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讲下去。
莫仙岛上的居民热情好客,他真不想眼睁睁看这岛被劈成两半!
还望夜焰宫首座手下留情。
季澜则是十分自然,答道:“莫仙岛人人皆友善,自是能相处友好。”
莫砚笑呵呵的点头,听不出季澜言语间的间接拒绝。
莫景则是对这推拒之话毫不在意,“明日我和其他人带你们去岛上绕绕吧。”
双悦赶紧道好,就怕莫砚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隔壁仙尊很淡定,他却紧张不已。
一顿晚膳在大家谈聊之下,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莫仙岛的人确实心善热情,抢着介绍小岛各处风景,各个都乐意当向导,明显没把季澜与双悦当作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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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季澜早早便被海浪声吵醒,或者也能说整夜睡不安稳。
床铺暖活,他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直道外头闹哄哄声音传来,季澜知晓是莫景带着岛上其余人过来了,这才步下床做简单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