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自从落水不见尸首,于山明在岸边喊破嗓子骂着李土彪船上的人,然后白眼一翻,昏厥过去,若不是于连宗在身后扶着,定然会落到滚滚洪流中。岸上看热闹的人见出了人命,纷纷跑过来关心老柴夫的状况,罗定山急忙跑过来,焦急说道:“快让我背着于老伯,淋湿了全身会更糟糕。”于连宗赶紧把于山明放在罗定山的背上,又看了一下岸边堆积的木材,显然是在陪伯父回去和想留下看守徘徊犹豫着。这时黄宝安的船开入下游,进行于朝尸体的打捞工作,李土彪自知玩笑开大了,弄出人命,当初的想法只不过是想吓唬教训一下嚣张的于朝。现在他的船也加入了打捞的行列。围观的人群一脸同情,李家凤和岑香母女自愿留下来看守木材,让于连宗安心地护送于山明回家,于连宗万分感谢。他在回扶着于山明的身体时还不忘回头看看在风雨飘摇的宽阔水域上搜寻的两艘大船,因为不敢靠近洪水中流,怕船体被强大的洪波冲走,两艘大船并没有进行下一步搜寻,于连宗不小心跌入泥水中,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似乎已经变成一个恶魔啃食他惊慌的心头。
于连宗的伯母见一行人抬着昏迷的于山明急忙赶回来,立即意识到发生什么,神情慌张地把于山明安置在床上,替他换上了干的衣服。于连宗伯母见于朝没回来,急切问他去哪了,众人沉默了,不知如何作答。罗定山低声说道:“伯母,我想他晚点回来。”谁知不知是哪个心直口快的人喊道:“他被大水冲走,死了。”“什么?死了!”于连宗伯母毫无力气地昏躺在丈夫身上。罗定山和于连宗转身瞪了后面的人一眼,接着于连宗赶忙通知父亲和其他人,小小年纪的他此刻不知如何是好,顿时感到空气阴凉,身心冰冷。于石弓得知消息后匆匆带了一些食材赶来,在他们的简陋厨房熬制一些醒目的药汤,但于山明夫妇醒后沉浸在儿子被人害死的痛苦中。于山明起身拿柴刀要跟李土彪等人拼命,被众人制止住。于石弓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叹了一口气,道:“哥,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水浮财,水里来水里去,当初你就不该贪图这些小财。”于山明老泪婆娑,骂道:“都是李土彪那几个该死的人害死了阿朝,岸上人都见到,我要让他血债血偿。”于连宗伯母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厉害。
已接近黄昏,窗外继续下着雨,于石弓眯起眼看着滴落在门口的雨水,摇头道:“哥,李土彪是莫老爷的亲戚,莫老爷不会不袒护他,这事有点麻烦。”于山明睁大愤怒的眼睛,道:“难道就这么算了,阿朝就这么命贱被人弄死,我们奈何不了别人?”于石弓低着头,凄然道:“也不能这么算,我们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的。”于山明的脾气和他砍柴时的狠劲一样冲动,叫喊道:“如果再不逮住李土彪这个斩头鬼,明天都不知道跑去哪了。”他跳下床,抡起两把柴刀,其中一把是死去的儿子于朝的,泪如泉涌,像是对着儿子道:“阿朝,阿爹我这就给你报仇。”说完他直冲出去,用蛮力拜摆脱众人的阻拦。于石弓当机立断,对其他人道:“快去老爷家,来迟一步恐怕会再少几个人。”于连宗心乱得砰砰跳,觉得天快要塌下来,充满绝望。他搀扶着满眼泪痕的伯母,跟父亲一块走。
于山明冲到李土彪的住处,就是莫富贵宅子外的偏房,找不到他,知道肯定躲在莫富贵家里。莫富贵宅子大门紧锁,任凭他怎么叫喊都不开门,看来李土彪等人肯定躲在其中。老柴夫虽然年过半百,但终年砍柴为生,身手并不比一般少年差,一群前来围观的好事人建议他爬墙进去,老柴夫果然跳墙进去,于石弓一行人赶到宅子门口,听到了于山明在院子叫嚷的声音。挂着虎皮的大堂正厅上,莫富贵正和李土彪商量着什么事,一脸焦急,等看到持着两把柴刀的于山明冲进来,李土彪急忙着躲在桌椅后面。莫富贵差点被他的气势吓着,保镖罗定山闪到前方,用枪对着他,阻止道:“山明哥,你也太放肆了,没有莫老爷的允许就敢翻墙进来,就不怕把你送去镇上警察局?”
于山明上前一步,充满仇恨的血红双眼对着不远处的李土彪,怒道:“我要他血债血偿,你让开。”莫富贵一脸肃然,恢复大老爷威严的阵势,上前一步道:“阿朝的死并不关阿彪的事,是阿朝不小心掉入水中。”于山明嘴角颤动,骂道:“莫老爷,我知道阿彪是你亲戚,但你这样包庇他这样一个恶人,就不怕被乡人取笑,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包括黄宝安船上的人。”正说着,大宅门外已经聚满了人,叫声嚷嚷,天色昏暗,雨下个不停,地上挤满了水。莫富贵吩咐吓人堵住门,不要放其他人进来,但于山明妻子在门外苦苦哀叫,于山明到挤满水的大院,用刀吓走看门的人,一把打开门,外面的人潮一下子涌了进来。于山明一把拉住于连宗进入正厅,于连宗觉得伯父变成了另一个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心里只喊疼。
见站在前厅的人越来越多,李土彪吓得腿直打哆嗦,面色发青。莫富贵脸色微变,罗定山一下子挡在他的前面,用手枪指着众人。罗定山道:“家东,保安等人,还不快过来保护老爷。”莫家东和黄宝安等人起初感到为难,但毕竟是莫家的人,陆续站在莫富贵这边,双方力量发生变化。于石弓和于连宗是万万不能站过去,于连宗伯母只能在原地低低哽咽,场景哀伤。于山明拉着于连宗的手,一双仇恨的双眼盯盯着他说:“宗仔,今天你我两人一起看到阿彪这斩头鬼用船撞翻阿朝的小艇,令阿朝葬身江底,是不是?”老柴夫显然没注意捏痛了于连宗的手臂,于连宗表情有些痛苦,他是不敢看着伯父的眼睛,他转头看了父亲一样,发现父亲一脸冷漠,读不出什么信息。于连宗再转头看着李土彪,讷讷道:“是。就是他弄死朝哥的。”莫富贵眯起眼扫视了前方几个人,于石弓和于连宗都听着头,于山明双眼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些,松开于连宗手臂,对着莫富贵身边的人喊道:“家东、保安、大头、虾子,你们说是不是看到了阿彪用船弄死了阿朝?”于连宗伯母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于山明突然回身,冲着妻子喊道:“蠢人,哭有什么用,现在仇人就在这里,得报仇。”说完他血红的眼眶也噙着泪水。可对方没人敢搭话,今日亲历现场的都保持沉默,脸朝向另一边。整个大厅充斥着两个老夫妻的哭泣声,于连宗不自觉地退到父亲身旁,他感觉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全都是魔鬼,他紧紧扯着父亲的衣裳。外面的雨淅沥下着,夹杂着几股冷风。
于山明身子一抖,苦笑道:“我知道你们为莫老爷办事,不想惹事,我并不勉强你们。”接着脸色一变,用柴刀指着众人身后的李土彪道:“今天我就要为儿子报仇。”他对准李土彪用力抛去一把柴刀,“哐当”一声清脆响声,刀落在光滑地板上,砸碎几块地板,李土彪多开了。莫富贵见他如此在大厅胡闹,脸色阴沉,朝罗定山和莫家东使了个眼色,罗定山身子迅速移转,凌空一脚踢飞于山明手中的另一把刀,和莫家东一起将于山明按倒在地。于山明疯狂挣扎,还是挣脱不了两人的束缚。于连宗伯母苦求莫富贵放了丈夫,于连宗紧撤父亲衣裳,低声问道:“阿爹,怎么办,大伯给他们抓住了。”这时于石弓上前一步,躬身道:“老爷求你放了我大哥,他今天已经够悲惨了。”莫富贵见对方气势被压下,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难道我就不悲惨?谁纵容你们来这里闹的?”随后诡异一笑,对于山明道:“你都看到了吧,就你们于氏几个人说看到了阿彪弄死阿朝,我身后这些在场的人都没看到,想来也是,当时雨大风急,站在岸边的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轻轻擦拭一下手,转身对这些佣人道:“你们说,有没有看到阿彪弄死阿朝。”
众人沉寂,脸色尴尬,低头不语。莫富贵气得猛拍桌子,骂道:“你们这些打靶鬼,哑巴了!”只见十来个人还是不说话,只摇头。莫富贵得意一笑,对被按在地上的于山明道:“看到没有,阿朝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谁叫他抢了那么多的木材,老天爷看不过去就惩罚他了,谁知惩罚过重了,要了他小命。”于山明动弹不得,脸色依然不是一般的痛苦愤怒,像一头恶魔,不断痛骂莫富贵和李土彪。有了莫富贵的撑腰,李土彪也心安理得,但不至于得意洋洋,比较心虚了许多。莫富贵觉得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瞄了一眼于石弓和于连宗,先对于石弓道:“大海呀,我肚子饿了,快到厨房里给我做些好吃的。”接着一笑,于连宗道:“宗仔,快去辅导仁江做功课,他成绩进步了你就有赏。”莫富贵这一笑让于氏父子心里发毛,父子俩都不禁惊颤一下,对视一眼,于连宗心里慌张犹豫,面对这艰难的处境,他要看父亲的脸色行事。于石弓为难地看了莫富贵一眼,又同情地看了于山明一下,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被按倒在地的于山明怒视于石弓,声色俱厉道:“石弓,你不能丢失节气向帮凶投降,阿朝是怎么死的,宗仔最清楚,你要是不站在你亲哥我这边,会遭到乡人的唾弃的,死去的爹娘怎能瞑目,我就相当于没有你这个兄弟,今天于家又会少两个人,大不了我跟你大嫂跳河陪阿朝。”于连宗伯母趴在地上痛哭,于石弓见不能奈何李土彪,深吸一口气,微闭一下眼,上前恳求道:“老爷,请放过我哥,来大厅闹事是不对,我于家不能再少人了。”莫富贵面无表情道:“那好说,你们今天来我这里一闹,当我莫富贵家是什么地方,不过看在你这几年在我家当厨子的份上,我不计较,明天我不想看见你在我的厨房了。”于石弓一愣,屈服地点点头,于山明轻叹一声,把头扭过去,眼泪不停地流。莫富贵做出让他们走人的手势,罗定山和莫家东松开于山明,于山明爬起来还想冲过去打一顿李土彪,被于石弓拦住,叫上于连宗冒着雨走出这所宅子。于连宗心头滋味莫名其妙,他回头看了一下大厅里的人,同情躲过仇视。一会,于家人消失在茫茫雨夜中,天黑得可怕狰狞,远处闪电撕裂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