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蒙历八四零年正值五年一度的厄运之年,这一年有十三个月,春耕也会相应地延迟到四月中下旬。
三月,从石中别墅遥看骑士联邦,仍然灰蒙蒙一片,满是冬日的萧瑟。
清晨的太阳从东北方骑士联邦的地平线上升起时,把岩石地板的影子映在客厅的天花板上。这日影像一把丈量光线角度的尺子,沿着天花板和房间西侧的墙壁渐渐移动,直到将一个女孩的侧影投在了墙上。
往日里从不敢走近这边悬崖的乌娜,此时正坐在绝壁外沿上,一双小腿悬空在悬崖外,轻轻摇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脚下就是万丈悬崖。
此时,她红色长裙的皱褶在阳光下泛起迷人的光泽,随着她双腿和手臂的随意摆动而流淌,像是微风吹过长满青草的山丘。
她在低声呢喃,唱着唐纳从未听过的曲调,隐约能听清的一两句歌词里,有白云、山峰和青鸟……据蕾拉说,这是一首流传在魔法大陆的童谣。
乌娜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她并不是在发呆或者看风景,而是手持绘笔往掺杂了秘银的魔王轻铁上描画图元,然后用工具一层层覆盖,就像半个多月前,唐纳教她的那样,制作魔弩法阵的钥匙。
她看上去始终轻松随意,持笔的右手随时随地都像是在无意识地挥动,可是描画出的每一个图元都精湛无比,哪怕唐纳亲自来做,也不过如此。
过去六天里,她一共制作了六支完美无瑕的魔弩钥匙,这个效率几乎可以达到唐纳全力催动蔚蓝斗气时的速度,可她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疲劳。
过量的魔法药剂本应要了乌娜的命,可奇迹般的神恩魔法不但把她从生死一线中拉了回来,还在她身上产生了诸多不可思议地变化,法阵技艺突飞猛进只是其中之一。
那一天死而复生之后,乌娜就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偶尔醒来时表现得变得像个怕生的孩子,见到蕾拉以外的任何人都会惊恐不已。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她彻底醒来,终于不再怕生,但是记忆和性情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简而言之,她似乎彻底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管是唐纳、蕾拉还是韦斯利,对她来说都成了陌生人。
可奇怪的是,她却记得“少爷”,记得“少爷”吩咐过她,要制作魔弩钥匙。所以,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拿起工具,在魔王轻铁上绘制图元。或许是因为心思变得纯净,她手下绘制的图元也都变得完美无瑕。
与此同时,魔法药剂还是在她身上产生了应有的效果,现在,就连唐纳也弄不清楚,乌娜到底晋升到了几级魔法师。
蕾拉曾经尝试问过她,但是乌娜似乎根本听不懂任何关于神海、神元的话题。不但如此,当蕾拉指着唐纳告诉她,这就是少爷时,乌娜却只是笑着摇头,仍旧一如既往地把唐纳和蕾拉当做刚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现在,唐纳坐在客厅这一侧,看着乌娜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刚刚降临到现在这个身体里,也是失去了大半生的记忆。
或许,对于乌娜来说,遗忘未必是一件坏事。
唐纳依稀记得,乌娜的母亲是在她七岁那年自杀的,也就说,现在的乌娜可能已经忘了那段痛苦的童年往事,就像唐纳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星球,如何谋划一个需要历时上万年的越狱计划一样。
假如真的能把这些都忘掉,变成兰特岛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或许是一件好事吧。没错,忘掉那些沉重的往事,把人生重头来过,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