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内的景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百姓流连失所,之前住的房舍都被吴军士兵抢了去,吴军撤走时也是能拿的则拿,能烧的则烧,此刻街道破损,商铺被洗劫一空,大部分房舍则在烟火中只剩下残垣断壁。
楚宫内的情景更是不忍直视,就连稍微华丽一些的石壁雕刻也被打碎拆走,金银玉器更是被收刮一空。
所幸吴王阖闾冲忙赶回国内平叛,所以未来得及下令放火焚烧,孙武又不愿多做冤孽,这才保留了一个完整的楚宫下来。
范少博一路行来,看着家家户户基本都是男丁死,女眷娼,没有一户是完整的,四处都是哭天喊地的哀嚎。
季芈畀我始终不发一言,脸色却阴冷之极,眼中全是看不懂的神色。几次她的车架路过范少博身边时,都未打任何招呼,只是眼光直直的盯着这个地狱。
范少博终是不忍,于是吩咐车厢内的小娟拉下了窗帘,实在是不想季芈畀我看到如此残忍的现实。
姬青衣也放弃了自己的车架,而是策马来到范少博身边,这种时刻让她一人坐于车架内,实在无法让内心安静,只有在范少博身边才能让她有了可以呼吸的感觉。
楚昭王的队伍本来应该是凯旋一般的架势,但是此刻人人低头走路,完全没了进城前的兴高采烈。
到了楚宫后,楚昭王似乎依然沉浸在自责之中,所以并未前往议事殿,而是独自回了寝宫休息。
范少博始终担心季芈畀我,于是带着姬青衣赶了过去,令人意外的是,季芈畀我竟然拒绝见他,这实在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正要离开时,小娟突然赶了出来,到了范少博身边才道:“郡主离开时曾来不及带走所有侍女,刚才回来才知道,这些侍女不堪吴军的羞辱,基本都上吊自杀了,郡主此刻心情可想而知,钟侍卫万勿怪责郡主。”
范少博微微点头,道:“郡主何时想要见我,小娟妹妹就速来唤我。”
说完这句后,范少博顿时感觉一阵劳累袭身,竟然比昨晚打完仗还要困倦,所以很快就带着姬青衣去了之前住过的小院。
这间小院倒是保存的非常完好,因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完全无法吸引吴军的注意,也因为如此屋内竟然保持着逃走之前的样子。
撑着最后一些精力,范少博很快劈好了柴,然后生火烧好了洗澡水,他现在只想先弄干净自己,然后在思考下如何来安慰季芈畀我。
姬青衣此刻也没了玩闹的心情,伺候着范少博洗完了澡,便和范少博一起坐在了小院之中,此刻已近黄昏,天色血红一片,映着如此凄惨的王宫,显得更加残酷了几分。
将身体靠得更紧了些,姬青衣才道:“青衣在姑苏见吴王阖闾时,只感觉他是难得有为的明君,不想竟然是一个如此残暴之人,青衣真是看走眼了。”
范少博把姬青衣抱到了腿上,这才说道:“战争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如果换了楚人打进了姑苏,相信也会如出一辙。吴王阖闾不过是表现出了一个胜利者,站在自己战利品面前时该有的作为。”
见姬青衣好奇的转过头来瞧自己,范少博接道:“比方那些吴军的士兵,他们回到吴国放下了手中武器,不过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兴许他邻居还会告诉你,这人是全村出名的老实人,可一旦他上了战场,打进了郢都,他就觉得抢劫杀人是他该有的行为,早已没了什么善恶之分。”
姬青衣眼神一亮,道:“少博分析的可比那些贤人更加透彻哩,战争确实只有毁灭,而无关善恶。”
范少博看着腿上如此乖巧的姬青衣,顿时感觉心中舒服了很多,那些残忍的事情也变的远了,不由深吸口气,道:“青衣现在便好像我范少博的灵魂一般,只要有你在,即便是碰见什么凄惨之事,只要看你一眼,抱你一抱,立刻就能变的精神起来。”
姬青衣听完,深情一笑,马上给了范少博一个甜吻,然后接道:“少博也是青衣的灵魂哩,只要被你这么抱着,便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夕阳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很快繁星便点亮了夜幕,二人完全不想分开,就这么无言的靠在一起,看着夜空的银河痴痴发呆。
正在范少博和姬青衣安静的享受着这片宁静时,小娟突然跑来,说是郡主唤两人一起去用晚膳。
到了郡主的住处,小娟和几名侍女已经把这里收拾了干净,此刻楚宫中的秩序正在逐步恢复,之前一些出逃的下人听说楚昭王回宫,也纷纷赶了回来。
这些下人已经习惯了主仆的关系,主人一旦不在,他们就会慌张,所以在楚昭王出逃时,很多人都躲去了宫外,此刻见楚宫的主人回来,所以都安心了许多,由此一些膳食和打扫的事情也逐步开始恢复。
看着桌几上一些简陋的酒食,范少博根本没什么胃口,姬青衣和季芈畀我也如他一般,只是看着发呆,却未动一筷。
不一刻,季芈畀我突然说道:“定要将吴国彻底灭亡才能报此大仇,如果有办法可以做到,让季芈畀我做什么都愿意。”
看着季芈畀我一脸的冷冷杀意,范少博心中一惊,赶紧劝道:“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人来考虑,郡主何须如此动气,你年纪尚小,应该多享受些青春才是,何必每日都要打打杀杀的?”
姬青衣瞧着也是一叹,道:“郡主息怒,这事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办到的,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恢复郢都的生气和秩序。”
季芈畀我听完,脸色立刻从冰冷转成了凄苦,再顾不上闲言碎语,一下就站起然后扑到了范少博怀中。
小娟早已大概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所以并未惊讶,而是赶紧走到堂外,阻止其她侍女进入,就这么悄悄关了房门,只留他们三人于屋内。
范少博轻轻的摸着季芈畀我的一头乌发,未发一言,却感觉季芈畀我竟然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显然是强自忍耐着,而她的这份坚强当真可怕。
季芈畀我扑在范少博怀中,隔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突然把头一抬,道:“这些事情都交于王兄好了,季芈畀我已经替他做了很多,也算对得起楚国郡主这个称谓了。”
范少博听完,心中立刻开心起来,季芈畀我这么说,等于是愿意和自己前往越国,让她放下这一切,随自己而去实在不易,也由此可以看出,季芈畀我确实非常在乎他范少博。
想完,范少博笑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国与国也有输赢胜败,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错过了就不再重复的。”
姬青衣和季芈畀我听完,同时疑惑起来,都将目光移到了范少博脸上。
范少博这才接道:“那便是当下,如果我们总是想着如何去报复别人,如何去抢夺别人,哪里还有快乐可言?更别说和自己心爱的人享受生活了,但是这些都是一去不返的,眼下不珍惜,那么转瞬就会失去,等你回头想要再抓住时,却会发现自己其实浪费了太多太多时间在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上。”
姬青衣很快会意,于是微闭双眸,像是在享受一般痴痴笑了起来,然后细细的把这句话又在心中品味了一番。
季芈畀我疑惑了一阵,似乎也把握了大概,但终究未能全部体会,但即使如此,也非常佩服范少博的‘才学’,搂着他的玉臂立刻收得更紧了些。
姬青衣非常明事理,看见此刻季芈畀我一脸的凄苦神色,浅浅一笑,对着范少博做了个鬼脸,这才站起说道:“青衣今晚没什么胃口哩,这便回少博的小屋休息,少博今晚可不要来打扰青衣休息。”
这句说完,姬青衣早已跨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