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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分之一个地球的相思(2 / 2)

医生抚抚我脸:“傻了么?”

“嗯,有点。”

我头回遇上这种事,反应有点慢是可以理解的……

医生看着我:“那——你——给个话。”

我吸吸鼻子:“好的呀,可是户口本在我妈那儿。”

医生把我抱进怀里,笑了,是那种从胸口嗓子眼里出来的笑,低沉欢畅。

整个晚上我一直有点脑部神经游离,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医生的眼睛,看得自己都要掉进去了,他问什么我都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明天我给两边父母打电话。”

“嗯。”

“要不马上十一,让两边见个面一起商量商量婚事?”

“嗯。”

“去Y市还是在X市?”

“嗯。”

医生狐疑地看着我,随即有点紧张:“你——不是不愿意吧?”

我迅速从这狐狸精漂亮的眼睛里钻出来,挺直了腰板儿:“我刚才说了好的呀。”

医生笑了,第N次把我扑倒。

我发现这厮一到沙发上就老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把我全境覆盖。

我被闷在他震动的胸膛下,伸手拍拍他背:“你这是在傻笑么?”

“嗯。”

“放心了?”

“嗯。”

“那你把接下来的事都计划安排好。”

“嗯。”

“你是不是都计划好了?”

“嗯。”

“哦,那我接下来有什么任务没?”

“嗯。”

“……”

所以,其实那晚,傻掉的不止我一个……

三三听说之后,彻底惊了:“这叫什么求婚啊?

!戒指都没有!”

“咳咳,那些形式的,不重要,不重要……”

我和医生的爱情,或许从不浓烈,但却有我们自己的固执,纯粹和深厚。

医生笔迹:唉,你这个思维乱跳的……

(明明你比我还跳)

医生:你都跟我讨论不举了,我能不跟你讨论结婚么?

之后的日子,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头回觉得,原来自己身上贴上“某人专属”的感觉不差。

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人,与我息息相关,他需要我,我需要他,这种强烈的归属感,想想都能笑出来。

九月初的一个周末,去看爷爷。

晚饭的时候,顾魏回来。

一顿饭,不停地看我,又不说话。

饭后,我正在洗碗,顾魏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一整晚都有些奇怪。

“我——要外派。”

“嗯——嗯?

!”

我猛地掉过头。

去年表哥也被外派支西项目三个月,很快的,很快的。

我力作淡定,问:“多长时间?”

“半年多。”

我愣了一下:“去——哪儿?”

顾魏看着我:“德国。”

德国……我转过身继续洗碗。

顾魏的手穿过水流握住我的手:“我昨天接到的通知。

这批我们医院派送两个人。”

“哦。

好呀。”

我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脑袋里一团一团的白雾,根本找不到完整的句子。

我抽回手,继续洗碗。

顾魏皱着眉头:“校校——”

我低头看着水流:“有点突然。”

晚上,我躺在床上发呆。

虽然我和顾魏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但是也从来没分开过,想见就能见到,现在突然要分开,横跨三分之一个地球,三分之一个地球……

“校校。”

一只手环过来,把我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去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魏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那你怎么办?”

我抚过他的戒指:“我等你回来。”

自从知道要出国进修后,顾魏对我很纵容。

具体表现为,他对于我变身考拉成天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有。

我舍不得。

但是我深明大义。

于是我继续淡定地趴在他背上。

我正常上班,空余的时间,要么去医院,要么就去公寓对着清单一点一点准备顾魏的行李。

顾魏的笑容少了很多,偶尔两个人有空在一起,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过,于是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没事,时间过得很快的。”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和流水一样根本抓不住,很快就到了月底。

29号晚上,顾魏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最后一次清点行李,明天他们的行李就要提前托运过去了。

我阖上盖子,拨好密码,坐在箱子上发呆。

顾魏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递过来一本口袋大小的手札:“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翻开,瞬间没了话。

里面列满了注意事项,所有家人朋友的联系电话,车子年审时间,房子装修进度……连林老师复查挂周几的专家门诊都列了出来。

“水电气我都挂到工资卡上了。

这是爸妈那边还有爷爷家的钥匙。”

顾魏从钥匙包里拆出钥匙再一枚枚串进我的钥匙包里。

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顾魏,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你走?

30号,和顾魏回家。

爷爷和医生爹依旧很淡定,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医生娘的目光却是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午后,一大家子各自午睡。

我趴在顾魏怀里,窝在阳台的大躺椅上。

就着夏末的阳光,顾魏慢悠悠地数着一路走来的心事。

“那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说话……”

“当初啊——当初想了好几种方法准备把你骗出来,不过最后都没用上……”

“你不知道你有时候迟钝起来……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老师很严肃地恐吓过我……如果我辜负了他女儿,我的下场他都告诉我了……”

“我在想,如果你签毕业到Z市或者签回Y市,我要怎么办……”

我安静地听着他一一道来。

很多事,现在看来都是美好有趣的,只有一路走来的当事人,才能体味到当时的焦虑,不安,纠结,以及忐忑。

我无比感谢我的人生在林老师生病那一年,由晦暗意外地转为幸福,遇见这样一个人,给你信赖,任你依赖。

幸福有的时候无关承诺过多少,无关一起做过什么,甚至无关所谓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幸福最原始的意义就是陪伴,就是你知道你的生活里有一个人,他一直在那,不会离开。

顾魏最打动我的,是他自始至终对于这段感情的态度,干净,坦诚,尊重,以及完整。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顾魏的家人是盼着他早日成家的,但是他从来没让我暴露在这些压力之下。

多少30+的男人遇到个姑娘都想尽办法赶紧往民政局拐,他有很多的理由和我速战速决直奔小红本而去,但是他仍旧选择按部就班专心恋爱,好好地经营一段完整的感情。

我的一个师姐,30岁的女博士,在家人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先生,大她4岁,门当户对,四个月不到就领证了。

婚礼那天在酒店化妆间,她对我说:“女人么,婚姻家庭的压力大,找个差不多的,也就不折腾了,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其实比恋爱容易得多。”

听说他们婚后相处得很和谐。

上个月碰到,已经怀孕30周了,和先生在公园散步,脸上是将为人母那种特有的温柔平静。

我无权判断这是否就是爱情,但至少是亲情,足够支撑他们幸福的生活。

顾魏说:“为了结婚而结婚,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回头看我和顾魏,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纯粹的。

虽然谁也不能保证,由爱情走下去的婚姻就一定会平坦顺利,但一段完整美好的爱情教会我——善待那个在爱情中善待你的人。

我在顾魏怀里换了个姿势:“我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日记,内容不记得了,但记得当时语文老师给的评语:人一辈子,与之相爱的是一部分人,与之结婚的是另一部分人。

唉,我都是同一个,算一算我亏了。”

顾魏:“你这个算法有问题……”

我笑着吻他,顾魏,谢谢你。

谢谢你的耐心,给了我完整美好的爱情。

顾魏顺着我的头发,我舒服得简直能打呼噜了,觉得能这样一直到老,实在是很好。

“顾魏。”

“嗯。”

“你走了就没人陪我晒太阳了。”

“校校——”

“嗯。”

“两边父母长辈一起正式吃个饭吧。”

我从他怀里支起身子。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好心里踏踏实实地走。”

传说中的订婚么?

我呆了呆:“哦,可以的呀。”

顾魏做事向来是不拖沓的。

晚上就跟父母提了,一家人都表示赞同,接着就联系Y市父母和X市的一众亲属。

正好国庆长假来X市的表姐一家甚是兴奋:“这种好事都能撞上,六月,跟舅妈要改口费。”

我囧……

1号,顾魏载我回Y市,正式以女婿的身份拜见父母及外公外婆。

2号,返回X市。

当天晚上,满满三桌亲属。

(居然三等亲内有这么多人……)

我很意外这么多人,处得一点不生疏,6个老人讨论养生,表姐和表嫂交流育儿经,娘亲和医生娘沟通退休以后自驾游的路线……很是热闹。

既然是订婚,自然是要喝酒的,人多一高兴,自然是要多喝的,医生第二天要登机,自然是不能多喝的,于是我……高了。

彻底的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窝在医生怀里,鼻尖贴着他胸口:“我一直没告诉你,我高考第一志愿报的是你们学校。

我再多考一分的话,我们就是校友了。”

医生的声音低沉温柔:“没关系。”

我突然有些纠结:“可是早遇到,就可以早在一起了。”

医生吻了吻我的额头:“现在这样很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

回到那个时候——什么都说不准。”

“嗯?”

“万一我们没碰上呢?

万一碰上了错过了呢?

现在多好,你人已经好好的在我这里了。”

“唔。

也对。”

我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地睡去,后面,就记不清了。

2012年10月3日,顾魏飞赴柏林。

顾魏走后的第一个月。

我很正常。

三三说:“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

印玺说:“这是还没回过味来呢。”

顾魏走后的第二个月。

我依旧很正常。

三三说:“还真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啊。”

印玺说:“故作淡定呢吧。”

顾魏走后的第三个月。

我继续很正常。

小草说:“阿校你瘦了。”

陈聪说:“弟妹,你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啊。”

顾魏走后的第四个月。

我出项目的时候冻着了,回来之后感冒发烧。

其实病得不算重,只是断断续续半个月都没好透,精神有些不佳,晚上睡觉觉得骨头冷。

周末,我依旧会回他的公寓,打扫打扫卫生,躺在床上睡睡觉或者发发呆。

一天,半夜醒来裹着被子找水喝,一边喝一边就突然哭了。

那是他走后第一次觉得难过,很赤裸裸的难过,想到嘴里都发苦。

顾魏走后的第五个月。

我恢复正常。

在两个城市间穿梭,一个人忙着两人份的新年。

年夜饭开席前,接到顾魏的电话,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低沉:“新年快乐。

我很想你。”

我握着手机笑:“好好学习,莫要辜负我的牺牲。”

挂了电话才发现,眼眶很酸。

如果翻开这五个多月的日记,那么主题基本都是“各种忧郁的深闺怨妇”。

时差且不论,医生毕竟不是出去旅游,日程比较满,我间或出项目,偶尔还要去和大一大二的少男少女们斗智斗勇,也不是很闲,所以我们电话打得不多,大多是写邮件。

纵使我很想把这边的情况事无巨靡地告诉他,但真正写的时候又实在怕做祥林嫂,所以,每天的邮件基本和短信差不多。

我:“今天陪爷爷下了一上午棋,奶奶走后他话少了很多。

下午去花鸟市场散步,他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

原来‘砸缸’的壮举,您小时候也干过……”

顾魏:“药房只管开药,诊所只管看病,医院只管治疗,什么时候中国也能药院分开,每年能少掉多少没必要倾家荡产的人。

今天观摩了一台手术,中外的治疗理念终究是不一样。”

我:“今天去看了房子,飘窗护栏给拆了,我想我们应该是掉不出去的。

瓦工师傅特别有爱,我送了他一个苹果,他送了我一支他儿子的棒棒糖……”

顾魏:“这边手术室器械架设计的比我们的合理多了。

张维的太太给他发了一张大肚照,五个月了,他说但愿别错过孩子出世。

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我:“今天监考,收上来一张小抄,能赶上微雕了。

看了十秒眼睛就花了,我果真不是作弊的料……又掉网了!”

顾魏:“今天和张维去了一家据说小有名气的中餐馆。

宫保鸡丁里面有黄油,服务员端过来一篮面包,一脸经验丰富地跟我们说,Putthechicken,inthebread,um~~tastegood~我们立刻就无语了。”

我:“这周要去趟四川。

小草和路人甲居然早就情定终生了,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顾魏:“今天陪张维去婴儿用品店买礼物,店里最小的鞋子比我的手指长不了多少,简直跟玩具一样。

他买了一条背带裤,我真觉得一时半会儿也穿不上。

我买了套积木做见面礼。”

我:“今天阳光无比好,你家露台晒满了东西。

你爸说他也要晒晒,就在阳台躺椅上,晒睡着了……先生,我才知道原来你有那么多双球鞋……”

顾魏:“你想象一个中国人和一个德国人用英文掐架么?

今天张唯和组里唯一未婚的Grtner掐克林斯曼和贝肯鲍尔谁的综合实力更强,两个人跟语言障碍一样手舞足蹈。”

我:“杜文骏打电话来,强烈要求你要带特产回来,我想了想告诉他,汽车带不起,啤酒带不了,他说,那就带欧元吧。

现在的孩子,大脑构造都和我们不一样了。”

顾魏:“今天同事邀我们去他家吃饭,他太太和你外婆一样,有圆圆的自来卷,煎的小香肠味道很好,没有喝酒,因为‘德国人的啤酒都在酒吧里’。”

等等等等……

以上算长的,言之有物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属于无主题无逻辑无内容的。

我:“晚上睡得不踏实,算相思病的吧?”

顾魏:“今天在儿童区看到一个玩魔方的小孩,特别像你。”

我:“我觉得我都快记不得你什么味道了。”

顾魏:“今天发现行李箱夹袋里有一根皮筋。

你头发现在多长了?”

我:“今天下雨,衬衫打湿了半边。

不过那是你的衬衫~”

顾魏:“今天下午去博物馆,然后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我:“我给你画了张素描,不过画得很写意……”

顾魏:“Grtner让我形容一下你。

我找了半天形容词,最后只能告诉他good。”

我:“台历上所有的八叉连起来,很像华夫饼干。”

顾魏:“好像睡眠是不大好。”

我:“你觉不觉得心口痒痒?”

顾魏:“没,耳朵烫,估计你在腹诽我。”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我之前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大脑里有百分之一的空间,始终不受自己控制地游移在外,天气,国际新闻,报纸,时差……不至于扰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但却总觉得,那些飘飞的思念我控制不住。

这些淡淡的情绪好像一层薄膜,在周身细细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进入三月后,天气变得很好,办公室窗外的那棵树开始慢慢抽出新芽,一小颗一小颗的绿点憨憨地冒出来。

春天终究是来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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