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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2)

她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咕噜一口灌下去。

隔夜的茶水格外苦,涩得她更难受了。

陈婆子烦躁地把杯子推到一边,扯脖子大喊——

“竹桃!竹桃!”

竹桃是住她隔壁的小丫鬟,本来是负责在灶房烧火的,却日日被陈婆子使唤,俨然成了她的专属丫鬟。

瘦小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跑进屋,低头不敢说话。

“你去烧水房给我煮壶开水,再给我沏一壶茶!”

“诶对了!茶叶用柜橱里面那个白瓷罐子里的!”

“现在就去!”

竹桃乖巧点头,转身退出去了。

半柱香的时间后,她便提着个青瓷茶壶,低眉敛首地走进来。

“给我倒一杯!”

陈婆子坐在铜镜前,用炭石描她那两根粗成毛毛虫的眉毛。

竹桃依言给她倒了杯热茶,搁到陈婆子的手边。

陈婆子端起茶盏,享受地闻了闻茶叶的香气。

唉,好茶就是香气扑鼻。

她也不怕烫,直接把茶杯凑到嘴边,边嘶气,边呷了一口。还是烫舌头。

陈婆子又哼哧哼哧地吹了半天,总算温度能入口了,她舔舔嘴唇,端起茶盏,将淡绿色的茶汤一饮而尽。

喝完后,陈婆子吧唧吧唧嘴,皱了皱眉头。

怎么今天的茶有点儿苦呢?

不过她也没多留意,放下茶盏,继续对着铜镜,一遍一遍描她的眉毛去了。

就在描了第三十二遍之后……

陈婆子突然觉得胃里火辣辣的,四肢百骸都针扎似的痛。皮肤上如同蚂蚁咬一般,阵阵发痒。

眼前的景物在飘,在扭曲,在阵阵发黑。

她想张口说话,却说不出。

她急躁地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却发现眼前景物在摇晃,天旋地转。

陈婆子脚底一软,扑倒在地上,开始浑身痉挛。

竹桃被突发状况吓了一跳。

她看着陈婆子像患了癫症一般,神志不清地浑身颤抖,双手疯了般乱挠着。

她尖叫一声,跑出房间,扯着脖子大喊:

“来、来人啊!!救命!!”

*

朝晖阁。

霍筵斜靠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目光停留在镇纸上,久久不语。

一旁,卫九半跪在地上,低声禀告。

他一字一句谨慎说道:“肃国公府一共三处府库,其中有两处看守并不严密。暗卫昨日夜里前去探查,发现其中只存了些金玉器具,并未发现可疑的账本。”

“属下推测,肃国公鬻官卖爵受贿的账本,应当就存在府邸东侧那处看守严密的库房了。”

霍筵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那便寻个机会,潜入那处府库。”

卫九:“属下还在向肃国公府安插探子,等到时机成熟,便……”

霍筵没等他说完,直接摆手打断。

冷声道:“无论什么法子,十日之内,必须拿到账册。陈郡那边等不及了。”

卫九紧张得咽了咽嗓子,低头应是。

霍筵从镇纸移开目光,正了正神色,盯着卫九沉声问道:“昨晚,可否将那药给燕宁送过去?”

卫九是亲眼看着门房小厮送进去的,绝不会有差池。

他笃定地点点头:“已然送过去了。”

霍筵指尖轻捻着湖笔的玉杆,微微使力,目光渐渐幽深。

“后罩房可还有消息?”

卫九额上微微出汗。

这问题将军已经问了一上午了,似乎就在等着燕姑娘用了那药后,发疯癫狂的消息。

只是他派人一直盯着,从昨晚到今早,燕姑娘的院子都毫无异常。

甚至今早,她还早早起床,去其他丫鬟婆子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脚步轻快有力,丝毫不像中毒之人。

卫九深知,自己恐怕给不到将军想听的答案。

他硬着头皮答道:“暂时还未有异常。”

咔嚓一声,湖笔被撅折。

霍筵微微蹙眉,随意扔下手里的残肢碎片,向后靠入紫檀木椅,抱了臂膀在胸前,眼底笼上一层阴霾。

既然拿到了药,为何不用?

是没来及用?还是不想用?

他长指一声一声叩着桌案,心底暗暗思忖。

突然间,屋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叩门声,一个黑袍暗卫急匆匆地跑进来,低声在卫九的耳边说了几句。

“何事?”霍筵冷声问道。

耳边骤然响起骇人听闻的消息,卫九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头,看向霍筵:“将军…有人禀告,后院的陈婆子中毒了,症状…就好像是服用暹罗红手珠后的症状…”

霍筵叩指的动作一顿:“药怎么会到她那儿?”

卫九捏了捏掌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属下今日寅时刚过,便瞧见燕姑娘偷偷往陈婆子院子里去了,当时以为是去做些差事…但如今想来…”

“应当是去投毒了。”

霍筵的目光陡然锐利,唇边倏地溢出一丝冷笑。

原来是不想用啊……

她竟然识破了下毒之事。

不仅识破了,而且还会“借花献佛”,将这毒下给了平日里刁难她的陈婆子,用以报仇。

霍筵的眸中突然升起一丝兴味。

第一眼到燕宁的时候,是在教司坊的柴房里。

燕家覆灭,全族人锒铛入狱,男子流放北疆,女子被充入教司坊。那时燕宁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生怕下一个被拉出接客的是自己。

她脸色苍白如纸,瞳孔里氤氲着水光,娇弱憔悴,楚楚可怜。像一只能轻易碾死的蚂蚁。

他将燕宁带回将军府,扔到后罩房做粗使丫鬟。

十几日里,她面对丫鬟婆子的刁难,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就算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一声不吭,只会躲在墙角偷哭。

在霍筵眼里,她好似一只逆来顺受的羔羊。

没有脾气,柔弱怯懦,任由他扼住喉咙撕碎扯烂。

但是如今他却发现,这只表面乖顺的羔羊竟然会暗地里尥蹄子。当真是有趣。

就像豺狼会扑咬住挣扎的猎物,猎物挣扎得越厉害,豺狼便会咬得越紧。

霍筵便是只豺狼。

比起一味地将燕宁碾死在脚底,他更愿意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旋即起身,拍了拍袍角。

“卫九,跟我去后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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