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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宗耀跪在地上，忍受着徐老太太的言语攻击，他不说话，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p>
想什么呢？</p>
啊！</p>
下午他在碧灵湖畔遇到的美好。</p>
“你们现在一个个出息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你，现在有她苏瑜什么事儿？刚攀上高枝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做阿爹也不管管，就放任她顶撞你老娘，今日你要不给我个说法，真当我是泥巴做的，任一个小辈随意拿捏了是不是？”</p>
……</p>
徐老太太陆陆续续发泄着她的不满，也不知说了多久，见苏宗耀跪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她徒然瘫坐到椅上痛哭起来，“老太爷啊，你看看你这个不孝子吧，他这是要气死我啊！”</p>
康妈妈看不过去了，她是让大老爷让着老太太，可不能光让着也得哄着啊，不然这事儿怎么过去？忍不住劝了一句，“大老爷，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老太太今日进食极少，您就别跟她置气了，赶紧陪个不是，让老太太消消气儿吧。”</p>
苏宗耀正神游太虚，他孟浪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下午那位夫人姓甚名谁。</p>
又觉这样肯定唐突，那叫小媛的女使称其为夫人，那妇人定是个有诰命在身的官眷。</p>
招惹不得。</p>
康妈妈的声音拉他回神，他朝老太太的方向作了一揖，叹了口气，言道：“阿娘，非是儿子顶撞您，也非是瑜姐儿忤逆不孝。平心而论，儿子是苏家长子，就因为不按您的意聘了瑜姐儿阿娘为妻，您再给我儿子好脸色吗？孙氏在的那些年，满府上下奴才使役谁说过她半个不好？就您也挑不到她的错不是吗？可就是因为您挑不到孙氏的错，更对她苛刻刁难。孙氏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未在儿子跟前儿抱怨您半句不是。就算如此，您仍不满意。只要是二房的撺掇，您一受一个准儿，儿子就想问问孙氏到底哪里比不上陈氏您要那样作贱她？难道就因为陈氏会说好听的话奉承您，会隔三差五给您些恩惠哄得您高兴？可您问问康妈妈，这些孙氏没做过吗？儿子记得那一年夏，也是这个时候，孙氏从娘家得了几匹做夏裳的蜀锦料子，她是连个布头都没留下全送到您面前了。可您做了什么？您留下一些料子，其余的全给了二房做夏裳，您怎么就没想起料子是孙氏给的，大房还有个瑜姐儿没得呢？</p>
“孙氏活着的时候您没给过瑜姐儿半分好脸色，孙氏死后，您便更无视瑜姐儿。没多久您以子嗣为由，以送瑜姐儿去庄子过活为由逼我娶了您中意的何氏。何氏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与儿子相处难睦？您全然看在眼里，不也是没过多久您照样对她充满嫌弃吗？何氏与孙氏是不同的人，您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多年过去了，您处处偏心二房，处处维护二房，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p>
“您不曾给过瑜姐儿一丝温情和恩惠，却想着从她那里得到让二房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娘，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您怎么能好意思去向瑜姐儿开这个口？那些年但凡您对瑜姐儿好一点点，何至于今日在王府受此大辱？”</p>
苏宗耀站起身，再次说道：“如今您进京了，也是打着晚年享福的目的，肯定是不愿再回老家的。这宅子是瑜姐儿的，这宅子里大到仆妇使役，小到一草一木都是瑜姐儿的，她没将您赶出去还是顾念着您这她亲祖母的缘故。儿子希望您知福惜福，别再被二房当枪使，跑到王府去滋扰瑜姐儿了。”</p>
苏宗耀说完，转身走了。</p>
康妈妈都被苏宗耀这番话给震惊得脸色惨白，何况徐老太太？</p>
只见徐老太太唇色褪尽，脸色铁青，老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苏宗耀忤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撮小火苗，等到他说完，无数的小火苗聚积成一堆燃得熊熊的炬火，烧得徐老太太五脏六腑翻腾不止。</p>
“反了……。”</p>
“反了……。”</p>
徐老太太抖着声音说。</p>
康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大老爷的话虽然是不敬，但老太太那些年的确对大房太不应该。没付出过，却想仅自己身份压人一味索取，除了强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见徐老太太这会子被气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康妈妈不敢帮着大老爷说话，只温声宽慰劝解，“瑜姑娘在苏家做姑娘时受到何氏不少轻怠，大老爷始终是慈父之心，想护着保着，不想让瑜姑娘受吃半点亏，这才出言忤逆您老太太。她维护二老爷一家的心思，不正与大老爷维护瑜姑娘一样吗？换个角度看看，大老爷说得也是，您这么年岁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享享清福，是不是这个理儿？”</p>
康妈妈一通顺，徐老太太心里莫名的虚，气势渐渐处于下风，火渐渐熄了不少。又想到王府里的富贵与气派，徐老太太突然就心下戚戚惶惶。</p>
夜里雨了场大雨，雨似瓢泼，也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呼啸袭来，庭中那些根基不牢的绿植被吹了个人扬马翻。</p>
与狼藉的庭院一比，早晨的天空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般，明亮得能照出人影。</p>
袁嬷嬷吩咐院中打扫之人加快速度，但动静不能太大。</p>
自己则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苏瑜已经晨起，正歪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面容惟美沉静，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p>
“姑娘晨起不梳妆，倒是把账本啃得香。”</p>
苏瑜抬眼笑望着袁嬷嬷，“昨儿夜那么大雨，我在想咱们存在码头仓库里的香沙仁会不会受潮。早膳后你差个人去找一趟洪掌柜，让他赶紧去看看，要是受了潮，今儿天好，迅速铺晒还能补救。”</p>
袁嬷嬷一边替她收拾床铺一边唠叨，“您就歇歇吧，洪掌柜又不是头一年在姑娘手下做事，哪里会分不清轻重？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p>
苏瑜合上账册，下榻走到妆奁前坐下，望着菱花镜中袁嬷嬷的背影，“今年听说蜀地干旱，香沙仁产量极少，咱们好不容易收了一船进京，可不能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