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华济世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便走进临街的一家小面馆,要了一碗刀削面填饱肚子,他决定去火车站附近找一家小旅馆住下,便于第二天乘车出工。
华济世来到站前街。
这一带是滨海小旅馆的集中地,离火车站广场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去火车站广场很方便。
许多小旅馆的窗上都贴着“二十元一宿”的标志,但当华济世走到门口时,却大都被人订完了。因为在这盛夏季节,许多闲散劳力都蜂拥到城里来。
一连找了好多家小旅馆,华济世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旅馆。
旅馆的房间是将大房间隔成的一间间小房,里面的摆设非常简陋,就一张床,一个破旧的桌子,上面放一个陈旧的烧水壶。
小旅馆后面就是火车道,从房间那积满灰尘的窗户,可以一直看到带有栏杆的路基一侧,南来北往的火车就从那里进站出站。每当有火车经过时,房间里就一阵阵震颤。
订好了旅馆,华济世立即赶回滨海大学,把随身用品从宿舍带了过来。
晚上,华济世躺在床上,想着他的故乡,想着他的未来。
再过一年,他就能从医科大学毕业,再经过一年工作实习,就可以成为合格的大夫了,他就可以回到老家去给乡亲们治病了。
华济世盘算着,这个夏天他可以赚到足够的钱来渡过最后的难关。打那以后,他就有工资了。
次日早上六点差一刻时,华济世被闹钟叫醒。
他用冷水擦了把脸,匆匆走出旅馆,刚过六点就来到了车站广场。
时间还早,华济世便找了一家开门早的面馆,吃了两个窝头。窝头便宜,一元钱一个,管饱,而且饿得慢。华济世每天的早餐就是如此。
但不知为什么,从华济世进入拆除组的第一天起,工头黄海军就和他不对付,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尽管黄海军总找他的麻烦,但他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和黄海军发生正面冲突。
那天在工地上,华济世被黄海军羞辱之后,感到心窝里一阵阵发疼。他感到自己的尊严被人攻击了,而且是被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小工头攻击了,同时被攻击的还有他的人格。
由此,华济世心中的仇恨像春天里的野草一样,发疯般猛长起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报仇!报仇!报仇!”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出征的战鼓,震得他浑身的血液像沸水一样涌动。
“不能就此服输!他今天带给我的屈辱,一定要让他明天加倍偿还!”华济世在心里对自己说。
华济世是一个不肯轻易服输的人,从小如此,这也源自他从小养成的那种傲气。
上初中时他喜欢看《三国演义》,崇拜的人物是关羽。关羽不惧强者,同情弱者,这是他最欣赏的。那时他就想,自己也要做关羽那样的人。
一次,他们班上有个同学遭到一个高年级同学的欺负,华济世便出面打抱不平,结果被对方摔倒在地上,跌得鼻青脸肿。明的斗不过,他便来暗的。放学后,华济世提前藏到那个高年级同学必经的路上。他知道那地方的树上有个马蜂窝。待那个同学经过树下时,华济世掏出弹弓,扣颗石子射向马蜂窝。马蜂受到攻击,愤怒而疯狂地扑向那个同学。第二天,当看见那个同学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时,华济世心里特别解气。
遭到黄海军羞辱的那天,收工后回到下榻的小旅馆,华济世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到床上去休息,尽管劳累了一天,身子十分疲惫。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定定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
天黑沉沉的,像染过的黑布,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时有一道闪电出现,预示着将有暴雨来临。
此时此刻,华济世心中完全被仇恨的云烟充满了,所思所想都是下午遭受的屈辱,理智已经完全被情感控制。他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念道:“我要报复那个羞辱我的家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得房顶上的瓦片“砰砰”作响,再顺着窗子流淌下来。
华济世看着雨水流过后,在积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留下的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想着应该采取什么形式来进行报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着。
这时雨已经停了,一股雨水突然从窗户上方的流水槽淌下来。一注细流顺着满是灰尘的窗玻璃往下流,在污垢中冲出一条路。因为污垢,水流不能一直往下淌,而是偏向一边,于是,华济世的视线便随着那条水路被引向窗角。
那条细细的水流停止时,他的视线正看着房间的一个角落。
华济世看见,他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了地板上。
睡衣是华济世老家的女朋友手工缝制的,没钉纽扣,在胸前用一根芝麻梗似的带子打个交叉系着。睡衣带子有扣儿的一端压在下面看不见,另一头露在地面上,上面的两个流苏露了出来,像一只带叉的舌头。在灯光的暗影下,这条在角落里盘在一起的睡衣带子,就像一条酣眠未醒的小蛇。
华济世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读中学时利用马蜂教训那个高年级同学的情形,一下子便想到了报仇的办法。所不同的是,已经失去理智的他没有去多想这次报复的后果的严重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