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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大门紧闭,入夜后不见的君家宅院,这一夜却突然大异,在那大门上,院落中,到处张挂着气死风灯,耀如白昼,一片通明。
两个身佩单刀的劲装大汉,守在虚掩的大门之内,四只壮如小牛的猛犬,在辉煌的庭院之内四处走动。
大厅上高燃着四支儿臂粗细的红烛,摆着一席酒菜。
那青衣老者,和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美妇,端坐在主位之上。左边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劲装少年,背插长剑,斜背着一只鹿皮袋子。右面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烛火下只见她发覆绿云,脸润桃花,生得十分艳丽,只是星目含忧、柳眉轻蹙,若有无限心事,但怀中却抱着一柄带鞘短剑,加上一身玄色劲服,忧苦中仍不失刚健英挺之气。
那面有刀疤的大汉,此刻也换穿了一身黑色的劲服,腰中围着一条软鞭,站立厅门口处。
一堵屏风,挡在大厅,遮去了后面的景物。
只听那中年美妇轻轻叹息一声,道:“什么时光了?”
青衣老者道:“已近三更。”
左面那劲装少年接道:“爹爹不是说过那人三更以前,定然会来么,此刻已近三更,怎的还不见一点动静?”
青衣老者叹道:“孩子,但愿他永不来此才好。”
这时,夜色正浓,斗换星移,正是三更时分。
那虚掩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灯光照耀中只见来人全身白衣,背上斜插长剑,只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但神情冷漠,行动之间,自然有一股肃煞之气。
两个身佩单刀的劲装大汉,突然一齐横身,拦住了去路,齐声喝道:“朋友,深更半夜,带着兵刃,闯入人家住宅,那是非奸即盗了。”
白衣少年神态举止,有着无与伦比的沉着,冷冷地看了两个佩刀大汉一眼,缓缓说道:“这是君天奉的住宅?”
两个执刀大汉齐声应道:“正是君老爷的住宅。”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在下并没有跑错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两位是君天奉的什么人?”
两个带刀大汉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一齐抽出单刀,冷冷喝道:“两个护守住院的无名小卒。”
白衣少年冷峻的目光,缓缓扫掠了两人一眼,道:“两位请让开路。”
左首大汉哈哈一笑,道:“阁下说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么?”
白衣少年双目暴射威凌的神光,道:“两位自寻死路,那是怪不得在下手段毒辣了。”
左首执刀大汉,一抬手中单刀,怒道:“年纪轻轻的小娃儿,说话如此无礼,在下非得教训你一顿……”
话未说完,突见寒光一闪,紧接响起两声惨叫和兵刃落地之声。
凝目望去,只见两个执刀大汉,手中兵刃跌落在地上,一个左手抱着右臂,一个双手捧着右肋,蹲在地上,半身为鲜血所染,显是受伤甚重。
那白衣人冷冷地望了两人一眼,缓步向前行去,顺手把剑上血迹在左侧一个大汉背上抹去,还入鞘中。他的举止潇洒自然,不慌不忙,但却自有一股冷漠、霸道的气势,震慑人心。
大门内,距离大厅之间,还有六七丈远,这中间,是一座广大的庭院,除了正中一条红砖铺成的道路之外,都种满了青青的短草。
庭院中,原本高挑着八盏气死风灯,明亮的,照彻庭院,但那两个执刀大汉,受伤弃刀之后,八盏高挑的风灯,突然熄了。原来耀如白昼的庭院中,突然间黑了下来,一片黑暗。
那白衣人微一停留,又举步向前行去。
突然间,两团黑影,疾如电光石火一般,分由两个方向,疾射而来。
白衣人手腕抬动,寒芒连闪中,响起了两声惨厉狗吠。
原来,分由两侧攻向白衣人的黑影,竟然是两条大如小牛的猛犬。
白衣人剑法奇厉,两条恶犬一条被新作两断,一条被利剑穿头而死。
这时,庭院一角暗影中,突然有人发话,说道:“阁下是什么人,深夜仅剑,冲入民宅,出手杀人,难道就不怕王法么?”
这几句话,用蓝青官话说出,颇似出自官府人物之口。
那白衣人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阵,说道:“在下来找那君天奉和他全家老小,诸位如若不是君家子弟,尽管逃离此地,或是站在一侧,袖手旁观,在下绝不妄杀无辜。如若有人妄图干涉,不论他是何身份,在下也是剑不留情。”
说完,又举步向前行去。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显,那无疑警告在场之人,不论是何身份,都别想借用声威、权势,干涉此事,只有凭藉着真实的本领才行。
大约暗影中发话之人,似是已经听出白衣人坚决的语气,无可妥协,竟是不再接口。
这时,那白衣少年已然行过一半厅院,高燃红烛的大厅中,景物清晰可见。
突然间,嗤嗤两声轻响,划空而来。
白衣少年霍然警觉到那是一种细小的暗器之声,立时一仰身,施出“铁板桥”的功夫,背脊贴地,横里一翻,避开四尺,正待挺身而起,两股疾风又急袭而来。
只见那白衣人身子一沉,背着实地,长剑飚然推出。
但闻汪汪两声犬吠,两只巨大的白毛巨犬,齐齐拦腰被斩作四截。
白衣人紧接着一挺而起,仍然大步向厅中行去。
但闻一角黑影中喝道:“打!”三点白芒,破空而至。
白衣人长剑疾起,一阵金铁交鸣,三点寒芒尽为击落,长剑护身,纵身一跃,疾如海燕掠波,起落之间,已到了大厅外面。身法快速绝伦,庭院中暗影处埋伏的甚多暗器手,暗器还未来及打出,白衣人已然跃近厅门。
这时,那面有刀疤的大汉,已然解下腰中软鞭,当门而立,手腕一振,十三节亮银软鞭,突然笔直点来。
白衣人冷笑一声,长剑向外一推,贯注在剑身的内力,逼住软鞭,直欺到厅门前面,冷冷说道:“你是君天奉的什么人?”
那刀疤大汉眼看那白衣人踏中宫直欺而入,心中大是震骇,暗道:“这小子用的什么剑法,竟有如此威势。”
顾不得回答那白衣人的问话,手腕一挫,想收回软鞭,同时身子也向后退去。
白衣人冷笑一声,长剑一沉,道:“断你的右腕。”
喝声中剑势去如电闪,寒芒过处,断腕和银鞭一齐落地。那刀疤大汉惨叫一声,疾退一侧。
白衣人并未立时奔入大厅,目光转动,冷冷喝道:“那一位是君天奉?”
那青衣老者缓缓站起身子,道:“区区在下。”
白衣人一抬脚,不见他作势跃奔,陡然间欺到了几人的筵席之前,缓缓说道:“君天奉!这座酒席之上,都是你的家人?”
君天奉道:“这位是拙荆。”
那中年美妇站起娇躯,微一欠身,重又坐了下去。
君天奉望着左面的劲装少年,道:“犬子君中平。”目光转到右面那少女身上,接道:“小女君中凤。”
白衣人冷峻的脸上,有如罩上了一层冰霜,看不出一点表情,缓缓说道:“全家都集齐了?”
君天奉道:“一门四口,尽在此厅。”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我想你们定然还约有助拳之人。”抬头望着那厅中屏风,接道:“不用鬼鬼祟祟躲起来了。”
只听两声轻咳,屏风后缓步走出两个中年大汉,全都是身着劲装,外罩披风,左面一人肩头上透出刀把,右边一人右手抱着一对判官笔。
白衣人神态冷冷扫掠了两人一眼,道:“还有么?”
那背上插刀的大汉一抱拳,道:“兄弟陈兆琪,承蒙江湖上朋友们的抬爱,称兄弟刀里藏镖。”
白衣人冷然接道:“好,等一会我让你死在自己镖上。”
陈兆琪浓眉一耸,欲待发作,但却又忍了下去。
白衣人目光转到那怀抱判官笔的大汉身上道:“你叫什么?”口气咄咄逼人,太不客气。
那怀抱判官笔的大汉,淡淡一笑,道:“兄弟白杨庄的宋鸿保。”
白衣人抬头望着屋顶道:“两位来此,是为那君天奉出头了?”
宋鸿保道:“咱们只是想从中调解,有道是冤家直解不宜结,阁下报仇杀人……”
白衣人冷笑一声,接道:“就凭你们两位么?”
陈兆琪怒道:“在下闯荡了数十年江湖,从未见阁下这般狂妄人物。”
白衣人道:“你今天见到了,当该是死可瞑目。”
宋鸿保接道:“咱们并无替那君天奉出头之意,只是想调解此事……”
白衣人冷厉地喝道:“住口,当年家父被杀之时,两位怎不肯从中调解呢?”
陈兆琪缓缓接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不肯赏我们一个薄面了?”
白衣人道:“不错,两位如认不平,不妨代那君天奉接我几剑。”
陈兆琪一抬手,拔出厚背开山刀,道:“陈兆琪会过了不少高人,但却从未见过阁下这般年纪,生性如此狂傲的人,想必是身怀绝技的高人了。”
白衣人突然一振手腕,唰唰两剑,刺了过去。
这两招剑势奇奥,迫得那陈兆演连退三步,才算把两剑让开,手中空握着厚背开山刀,竟然无法施展。
白衣人冷冷说道:“如若你们还有人,最好是一齐动手,免我多费手脚。”
这两人之中,以那宋鸿保涵养较好,但也被白衣人狂傲之气,激得心头冒火。冷冷说道:“阁下这等咄咄逼人,未免太过份了。”
白衣人道:“在没有动手之前,你们还有逃命的机会。”
宋鸿保双笔一分,双手各握了一支,道:“看来今日非得一战不可了。”
白衣人道:“本与你们无关,但两位硬要出头,那是自寻死路。”
长剑一振,寒芒闪动,分攻了宋鸿保、陈兆琪每人一剑。
他出剑快速,宋鸿保来不及挥笔招架,被迫横里闪避五尺。
那陈兆琪早已有备,厚背开山刀一招“拒虎门外”,划出一片刀芒,封挡剑势。
他手中开山刀,重达三十六斤,希望藉沉重的兵刃,砸飞白衣人长剑,哪知白衣人剑法诡奇,剑势一转,巧妙绝伦地避开了刀锋,剑如灵蛇,顺刀而下,直取手腕。
陈兆琪吃了一惊,眼看那长剑来如闪电,如若不弃去手中开山刀,收腕避剑,势必要伤在那利剑之下不可。但如弃去手中开山刀,半辈子闯荡江湖得来的威名,将在一刹那间,尽付流水。
就在他心中一犹豫,白衣人的长剑,已然划伤了手腕。
陈兆天急急松开五指,丢弃手中开山刀,但为时已晚,右腕已被那白衣人凌厉恶毒的长剑斩断腕上两道筋脉,鲜血泉涌中,手腕软软垂下。
这白衣人剑势恶毒无比,一剑之下,竟使那成名数十年的陈兆琪弃刀断腕,永成残废。
刀里藏镖陈兆琪,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却被这白衣人在一合之间,斩断了腕上主脉,从今以后,再也无法用右手施刀,这份恶毒,登时令厅中人脸色大变。
白衣人长剑一收,目光转到白杨庄主宋鸿保的脸上,冷冷说道:“轮到你了。”
宋鸿保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诡奇、恶毒的剑势,眼看那陈兆琪永成残废,心头大为震骇,但那白衣人指名挑战,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装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道:“阁下的剑招很恶毒。”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亮出兵刃动手,一条是立时退出君宅。”
宋鸿保呆了一呆,只觉走既不能,打也不是。
君天奉突然站起身子,一摆手,道:“宋兄,此人为兄弟而来,自该由兄弟一身承当,家兄、陈兄既是无法调解,那就不用管了。”语声微微一顿,抱拳对那陈兆琪一个长揖,接道:“连累陈兄受伤,君某心中不安至极,陈兄这份隆情高谊,兄弟是永记心头,但得今宵不死,日后定有报答。”
忽听陈兆琪骇然大呼道:“七绝魔剑!七绝魔剑!专以残人躯体、废人武功的七绝魔剑!”
这几声呼叫,有如狼嗥,叫得人入耳惊心,心悸魂飞。
白衣人冷肃的脸上陡然满布煞气,冷冷说道:“不错,在下施用的剑法,正是七绝剑。”
陈兆琪道:“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能在七绝魔剑下,保有武功。”
突然拔足狂奔,直向厅外冲去。
白衣人也不拦阻,任他奔出厅外,两道冷漠的眼神却逼注在宋鸿保身上,道:“你是战是逃?也该决定了?”
宋鸿保心中惊恐已极,双手分握着两支判官笔,缓缓说道:“施用七绝魔剑的人,一向都是独臂、独目的人,阁下怎么……”
白衣人突然扬手一剑,寒芒闪动中,宋鸿保左手判官笔应手飞起,啪的一声,跌落在酒席正中,打得磁盘碎裂,油汤溅飞。
这一剑势道,快速无比,宋鸿保要待举笔招架,已自不及,左手判官笔应手飞起,同时,四个手指,也被削落,落在大厅内青砖地上。明亮的烛火照耀下,只见那四个手指,因肌肉的收缩,仍微微在颤动。
宋鸿保惊恐剧疼中,急步向厅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