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锡这封信足有十二页,不但将自己在京城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了若茗,还将父子间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写了上去。若茗不懂朝政,也不在意这些事,然而因为天锡的缘故,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全记在了心里。
那天余应升散朝归来,处理完手头政务,这才不紧不慢找到了儿子,也不问他来京后生活是否习惯,开门见山就道:“这些天你见了这么多人,看了这么多房子,有什么感触?”
天锡想了想道:“东林党穷,其他官员颇称富有。”
余应升笑了笑,道:“从前问你什么,你都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今天居然肯想过之后再回答,可见你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
天锡摇头道:“不,我刚才想的并不是如何回答,而是那些豪门朱户究竟是哪些人的。”
余应升嗤笑一声:“哪些人?第一豪富便是宦官。”
天锡道:“阉人竖子,有什么可说的?再猖狂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就算一时得志,也成不了大事。”
余应升接口道:“所以最可怕的敌人,是那些识文断字,深通孔孟之道却不走正途的人。”
“敌人?”天锡深感诧异,脱口道,“三党虽然为患,但还称不上敌人吧?只要以德服人,我想读过书的总比没读书的更懂大义。余应升轻蔑一笑:“你不当他们是敌人,他们照旧会当你是敌人,朝堂之上没有以德服人一说。只有阴谋和实力,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天锡诧异的说不出话,眼前地父亲不再是那个教自己公道、大义的楷模,而变成了一个凶狠的陌生人。
余应升想了想又道:“你既已知道东林党都是穷人,必定知道他们为什么穷。不错。正是因为清廉。我们不求富贵,不求显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也唯有我们。才能扶大厦于既倒,把国家从那帮庸臣手里救出来。”
“贪赃固然可杀,可是罗织罪名诬陷他人怎么说?”
余应升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你聪明颖悟,但是对官场上的事却一窍不通。”
“难道官场就要抹煞良
余应升傲然应道:“为了大义,就连头颅都能随时抛洒。何况良心!”
天锡惊呆了。他望着父亲,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他地口中。
余应升缓了缓,又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许多时候为了大义,不得不做一些违心地事。”
“方从哲或许贪赃,或许昏庸,但是红丸一案与他有没有关系父亲大人最清楚,为何还要用莫须有的罪名苦苦相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余应升缓缓说道。“即使他与此事毫不相干。但他是浙党首领,我们不得不除掉他。”
“难道因为政见不合就非要置人于死地吗?再说。即使要撵人走,也要找一个他确实犯过地罪名呀!”
“所以说你对官场一窍不通。东林党与三党斗了这么多年,已经远非政见不合那么简单了。”余应升沉吟说道,“东林党若想大展手脚,匡扶正道,就必须保证朝廷里都是跟自己一心的人,就比如你找人办事,难道要找一个处处跟你作对地?”
“为官者都是为国家效力,即使你们不和,只要他能为国为民,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
“错,大错特错!”余应升斩钉截铁,“人心的险恶和难以预测,超过世间任何事物。我们绝不能在身边留下不可靠的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反咬一口,致人于死命。”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