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如何应接,忙跪下道“素颜不知八爷要来,穿着实在不得体,有伤大雅,请八爷赎罪。”
“起来起来吧,没什么打紧的,你怎么也学了府里人这一套动不动就下跪呢。你倒说说,怎么不得体了?”
“姐姐教过我虽然说盛夏无君子,天一热,人的礼仪顾不周全,但我现在毕竟住在八爷府里,也算的上是个主子,着装打扮应时刻注意,被下人们看见了也不好,住在八爷府里,不管谁瞧见,也都是八爷府里的形象,就是以后进了宫,便更是不可如此。”我小心谨慎地斟酌了半天,才字字吐出这些话。
跟前一片混乱的笑声。我抬眼一看,这哪只八爷一个人!九阿哥、十阿哥,瞥过头一看,还有一个少年立于旁侧,不对,按现在“我”的这具身子来讲,决不能称他为少年的,实际上他也并不像个少年了,虽然身形尚小,眉宇间那股子逼人的英气以及浓黑的眉毛下无比坚毅的眼神另他看上去超出年龄的成熟,也足以想象他成年后英俊的样子。上天果然是没有亏待我,与他对视良久才觉尴尬,慌忙侧过头去,胡乱地请了安,便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少年却替我解了围“早听十哥说素颜妹妹的灵秀气质与常人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还是八哥家调教得好!”
“诶,十四弟,你们可曾见过这样衣着不整在你们面前还不卑不亢的丫头?我看不是调教得好,是在毓眉家娇宠惯了的,别看出落得挺秀气,我看啊,和你们八嫂一样的倔脾气。”
十四?他就是那个威风无比的大将军王啊,难怪……记忆中他曾是与八爷这边交好的人,康熙四十三年的他大概不过十六、七岁,离以后的飒飒英姿还很遥远……转念又暗自琢磨着,平日与这位八爷相交甚少,能躲着的时候尽量不见,他怎知道我也是倔脾气,心里头岔岔地,又觉得他说的也对,于是莞尔一笑,偷偷的瞟了一眼,八爷并没有注意到我,九阿哥和十阿哥继续打着哈哈“可我们府里,就是打着灯笼寻也寻不着这般灵秀的姑娘啊!”
八爷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再好也过不久就要送进宫里去了……”
言语中有未尽的意思,但他却不再说下去,一时间都只是默然,我觉察不出他是否有不悦,只好试探着问“不知八爷今日突然来素颜这,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沉默、沉默,我的眼神游移在这几位皇子身上,依旧是沉默,脸上已沁出了细小的汗,终于,他转过背去,微微扬头,像是释重之后吐露的一句话“素颜,你怎样喜好就怎样穿吧,不必拘谨着。对了,我和九弟、十弟,十四弟只是从书房出来,刚巧他们提起你,就顺道过来看看了。”
我低着头静静立在他身后,再抬头时,那一行人早已不在院中,我对着空空杳杳敞开的院门大声喊了句“素颜躬送各位阿哥。”奇怪…明明用力说出的话,却好象只有我自己听得见,空落落的,只剩一地炽热杂着几片绿得叫人觉得有些暗淡的树叶,想起刚刚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他刻意得有些令人生笑的解释,心绪莫名的有些低落,总觉得好象有一些不能开口的缄默,那个为人亲厚的八贝勒,为何也会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绣儿,叫人把门口的叶子扫干净了!”
“是,小姐!”
一个俏丽的身影飞快地闪了出去。绣儿,只比我小了几个月的绣儿,却需要在这如花般的年纪看着别人的眼色生活,以后的自己,又会如何呢?选秀,那将是怎样的一条路途?自己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又如何能顾及他人,满怀心事地坐在桌前临帖,一晃就是一个上午。
自那之后,我还是会时常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日,我突兀地伫立在这群人中间,那片灼裂的阳光下,八爷春风得意地笑着,十阿哥带着那份未经世事的不羁,十四翩若轻云般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们都是那样热烈地生活着,好象那才是他们生命最清晰的脉络,没有分歧,没有断支,好象可以那样笔直的,依旧热烈地走下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