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女红优秀,手艺过硬的绣娘不乏她们这些,甚至有许多能做得更好。但往往这些贫苦的人家,对接来的活儿更精益求精,她们害怕出错,更怕赔不起那些布帛,所以比其他人要更用心。我们绸庄缺的,正是这样的人。”
将收来的货物清拣出合格的,吩咐茯苓将它们按照大小款式摆放在店内,这第一步也就完了。今日经我和李执验货,合格了的绣娘我全都交予了新的任务,那就是制作大量款式的成衣……
这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店内还需招聘一些手艺更为精湛娴熟的绣娘,以及账房,杂役,还有少数的染工。
到这些成衣完工的日子,预计是下月初,到时铺子便能正式开张。
忙完这一天,我和李执还有茯苓坐着马车回到我们自己所居的院落时,已是戍时了。
星子初露,明月如霜。更声初响,但见烛映帘栊,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在院落中徘徊,茯苓挑灯**出声喝问,突地被我伸手捂住唇。
李执见我反应不对,立马挡在了我身前,眯着眼在模糊月色中凝看,那在院落中徘徊不定的人,竟是十四他怎会找到这里来?还记得离宫那日他曾来阻拦,连放下皇宫与我一起走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却抛下那么多狠话,深深地刺伤过他。
的确……经过了这些人事,我们之间早已不如当初在八爷府时的初遇了,那时的“挚友”没有办法当真,所以就算再次遇见,都只能当躲着他的陌路人了。
我在茯苓耳边低语:“不要出声”,松开了捂住她的手,又低声吩咐她把灯掐了,三个人站在黑黢黢的院落前,看着十四一步步在院落中踱来踱去。
不知待了多久,身上都起了寒霜,茯苓担心我的身子,想进去,却被我拦下。
一个一直隐匿于黑暗中的小厮突然开口道:“十四爷,您就请回吧奴才许是一时眼花,看错了呢?那日奴才来给十四爷买城里的糖麻花,刚巧走这路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已,现在想来根本就没看得清。听说素尚仪都被皇上逐出宫了,怎会在京城里遇着,奴才真是多嘴”
说罢,撩起袖子就开始掌自己的嘴,巴掌声在看不清人影的夜里格外响亮。好半晌,十四才悠悠叹出一句:“是我糊涂,小桂子,回去吧。”
那小厮闻言高兴地应声道:“哎、哎”回身就去备马车,我们几人又往树荫中隐了一些,看着十四爷上了马车,可行出几远路,那双清凉无尘的眸子,在撩开的帘子底下仍一瞬不瞬地望着院落的方向。
直到车轱辘声响远了,我才吁了口气。小腿早已站得酸麻,进了屋中,茯苓担忧地替我按摩起来,一边按摩一边絮叨:“都和姑娘说了多次,怀了身子经不得累,姑娘天天这样忙里忙外,可怎么是好”
我唇间浮起一点笑,忍不住道:“茯苓,你和以前府里的一个丫头真像她叫绣儿,也跟你差不多年纪。”
茯苓亮晶晶地眼里闪过一丝疑问,抬额道:“府里?哪个府里?”
“没、没什么……”
遮掩着掩饰过这话,我只好道:“茯苓,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李执姑娘还有些话要说。”
“是。”
李执走到桌前挑了个灯花,看着茯苓离开的身影,声音低沉道:“还是忘不了吧?”
我苦笑:“毕竟在宫中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想要忘记那些人事,真是不易。”
“我早说过,做这么大动静,难免会惊动宫里那些人,今儿算是应上了”
我闻言,用手搓揉着眉心,良久道:“李执,你和我说实话,你很想去看一眼十三爷吧?”
房中沉默了许久,才听得一声压抑许久的啜息声。记忆里,李执一直都是那么清高傲气的女子,从来不觉得她也会哭,我心中一痛,哑着声音道:“无时无刻不在想,对不对?”
其实何止是李执,就连我自己,曾经那么渴望的自由摆在眼前时,我却朝朝暮暮期盼着想见到胤禛,纵然是一次又一次克制住自己,也还是会一遍又一遍惦念。今日见到十四,我才发觉宫中的那些人事,早在我心底的一处生了根,长了刺,只消一个闭眼的瞬间,那些早已沉入心底的情绪就被统统缴上岸来,遍袭着身体每一个角落。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