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短寿。”他一字一句说出口。
我表情平静,点头:“我知了。”
他看着我:“你似乎很平静。”
“是,曾几何时,我早已可以坦然。”话说出口。我心里却有着疼痛,也许我真的不那么刻骨地爱淳翌,为何听到他如此结局,还可以如此无动于衷。我心痛么?有痛的,只是痛得好淡好淡。
他平和地看着我:“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我问道:“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盛隆街?”
“因为你。”他眼目灼然,仿佛要渗进我的内心。
我淡笑:“就为我?”
“是。”
我冷笑:“为了我去杀人,还是为我去救人。”
他微笑:“只为你。救你。”
“那我感谢你。”我依旧冷漠。
“不用,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若是不想做,任谁也勉强不得。”他眉宇间隐藏着一种傲气,与世抗衡的傲气。
“可你救活我,就要死去一个。”我执拗地看着他,甚至有些负气地说。
他微笑:“这次不同。这次是先死去一个。我才救回你。”我想起烟屏,当日是烟屏先为我挡那一剑。后那黑衣人再向我行刺时,是楚玉持剑救了我。
我沉沉地叹息:“不论是何种,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点头:“我明白,当日烟屏也是我所救,这次虽说因你而死,实则是我。因为我救了你,就必定要牺牲她。”
我看着他:“那日是你将纸条传至迷月渡我的房内,让我次日去衙门接烟屏地?”其实这件事,我早已猜测到,我猜测到是楚玉命我前去,只是我始终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方式做到的而已,不知道他是如何让官府放了烟屏。
“是我,其实你也知道是我。”他很坦然,坦然得甚至不惜揭穿我的内心。
我微笑:“是,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淡然:“死者已矣,既已是昨日之事,就别再提起,日后你或者会明白。”
“好,我的确不想提起,关于殷羡羡当日的死,关于烟屏如何得救,我都不想知道了,那些事仿佛就发生在前生,迷月渡是前生,月央宫是后世。”我有种过尽千帆的倦意。
“你能如此想,很好,也很不好。”
“没有好与不好,只有是与不是。”
他看着我:“你还有什么想问地吗?”
我轻轻摇头:“没有了,问与不问都一样。”
他笑:“你错了,问与不问不同,你问了,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你不问,答案将隐藏起来。”
我傲然:“我相信答案地隐藏,但我更相信,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一切的隐藏都只是为了以后更彻底的结果。”
“你悟了。”
“我没悟,这只是事实。”
“对,事实就是如此,隐藏得越久,那个结果会更加彻底的呈现出来。”
我沉默。
他似乎不甘放弃:“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他们为什么去拦截你们,刺杀你们吗?”
“不想。”我漠然地看着他。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究竟做些什么,去了哪里?”他表情有着淡淡地失落。
“不想。”我依旧倔傲。随后语气柔缓了些:“你究竟想要我知道你地什么?纵然我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吗?楚玉,我信你,你早已脱胎换骨,不会再去返回做以前做过的事。像你这样地人,不屑于去重复过往地事,你想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来,所以你会朝前走。丝毫不愿意回头。因为你惟一预测不到的是自己地未来。为了这份惟一。你会走下去。”
他叹息:“唯有你懂我,你是这么聪慧地女子。”
我微笑:“忘了告诉你,由来聪慧地女子都不会有好的结局。”随即又说道:“对了,有人说,后宫里不能出现不寻常的女子。她的出现,要么,是强国,要么,是祸国。”
他笑道:“那个王爷告诉你,你会祸国。”
我惊看他:“你如何知道?”问后不禁轻笑。这些事又怎能瞒过知晓一切的楚玉呢,他虽然不能看到,不能听到,却能感应到。我低低问道:“我真的会么?”
他平和地看着我:“会不会都不重要,纵然没有你,国终究有一天也要败落,哪有千秋不改的江山。哪有万古长存的朝代。”
我清冷笑道:“也是,纵然没有沈眉弯,也抵不过那个结局。我是强国还是祸国有什么重要,我不需要名流千古,也不在乎遗臭万年。”
他赞道:“好,也独有你沈眉弯可以出说这样的话,可以如此纯粹。如此决绝。”
我长叹:“佛说我心明如镜。收放自如。其实只说对一半,我的确心明如镜。却不能收放自如。”
楚玉俯身长笑:“佛都不能收放自如,何况你呢,所以你莫要叹怨,我也不能,我若能,也不必在世海沉波,冷落秋尘了。”
我朝他微笑:“地确如此,佛都不能,你都不能,更况于我。”
“所以说,就继续心明如镜地走下去,到了该终止的时候,自然会终止。”
“好,就这样沿着生命的轨迹走下去,无论前面是什么,都不回头。”
他点头:“是,因为回头不是岸,过去才有岸。”
夕阳沉落,我和他静静地立于窗台,看着那轮似血的夕阳慢慢地沉落在山间,染了整片天空,这样夺目的景致总是隐透着苍凉。我爱黄昏,爱的是这份悲壮的美,爱地是这份苍凉的底色,仿佛人生没有这份底色就不算完美,历史没有这份底色就不再厚重。
最后一抹红色隐退,暮色悠悠地来临,晚风渐起,透过窗牖拂过我的发梢,带着千丝万缕的薄凉。
是我打破这维持许久的沉默,淡淡说道:“我该走了,天色已晚。”
“是,你该走了,今晚,我会留下,为你留下。”他静静地看着我,带着温软与柔情。
“好,为我留下。无论明天你会去哪里,今晚就为我留下。”话语由心,说出来是这么的坚定,这么的真挚。
我将玉佩交付与他:“拿着,丢了玉,你就丢了灵魂,玉可以镇邪,我相信它会将你身上那遗留地几许邪念慢慢地退去。”
他没有拒绝,因为我不容许他拒绝。他接过玉,轻轻地抚摸。看着我,柔声道:“眉弯,我抱抱你,可以吗?”
“好。”
他轻轻地将我拥在怀里,我偎依着他,他地衣襟间散发着盛年男子温暖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地沉香,不,是佛陀的味道。我有种决然的预感,楚玉不会成魔,他不会。
离开他,离开他,此刻我要做的就是离开他。我不需要任何人将我依附,也不需要任何人来依附我。
松开他的怀抱,我淡然一笑:“楚玉,你珍重。”话毕,转身离去,没有眷念,不留牵怀,岸在前方,绝不回头。
踏出屋外,暮色渐浓,那淡淡的清桂在晚风中更加的幽香入骨,让人沉醉。我深深地呼吸,仿佛想带走这里的气息,尽管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带走。
看了一眼红笺和秋樨:“让你们久候了,抱歉。”
不等她们回话,我朝篱院外径自走去,她们默默地随在我身后。我知道,她们懂我,这时候,要做的,就是陪我走完这蜿蜒的山径,在翠梅庵前,坐上等候的马车,然后马不停蹄地朝紫金城的方向行去。
岸在前方,绝不回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