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李斯野心过剩,不易控制,又非忠贞之臣, 您答应引荐他去太学是否有些不妥?”
张苍将李斯送出府后, 看到顾衍还在把玩刚刚李斯送来的琉璃弄器,忧心的建议。刚刚李斯除了开头为吕相说话外, 后面便是明里暗里的表示自己可以效仿甘罗转投顾衍,只要顾衍愿意将他引荐到马上就要成立的太学里,他便对顾衍马首是瞻。
此时虽然没有什么对主君忠诚一说,但李斯这样明目张胆的做出背主之事还是让人所不齿。君子行之有度, 小人才趋利避害。张苍实在是不喜这样的人。
顾衍虽然没有将李斯的投诚放在心上,还敲打他应该忠于王上而不是自己, 但最后还是收下了李斯从相府带来的礼物, 答应有机会就引荐他入太学学习。
“君子有君子之能,但国家大事有的是纯臣不能做的,必须要李斯之辈去做。”顾衍淡淡的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水清则无鱼, 是因为在没有遮挡的水池中, 鱼很难找到食物,又容易被天敌捕食, 所以鱼群需要遮挡物或者浑浊的泥水来保护自己。”张苍摇摇头,不赞同道,“难道就算是先生这样的人,也需要小人的庇护吗?”
“你知道为什么吕相会如此快的失势吗?”顾衍没有回答张苍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毫无关系的事。
张苍习惯了顾衍总是在这种问题上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他说不过先生,只能乖乖问道,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两代秦王的恩人。”顾衍将手上的琉璃器放下,在一旁盲写着玻璃的改进方法和后续计划。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报恩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对?”在得到张苍的肯定回答后,顾衍接着说,“当时你说是在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涌泉以报。我赞你心思纯良,可那并不是帝王之思。”
张苍一直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当朝太保,是君王的老师。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经常去村庄和农人讨教农学,在工地顶着烈阳把控火炉的顾衍是一个高门贵族,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十岁就可以为帝王师的天才。
帝王之学,少有人能学。
顾衍神色淡漠的说道,“若是王上,必然在施恩的当场就将恩情报答了,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因为为王者,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挟制自己,也不能因为任何人事影响自己的判断。在他们登上王位的时候,他们便不是他们自己,他们只是一个名为国家的奴隶、一个天下人的敌人、一个孤独的丰碑。
所以,就算是报恩也是有限度的。
张苍也猛然醒悟,“所以,吕相最好的模样便是大商人吕不韦,而不是大秦相国吕不韦。”前者是可以感谢的恩人,而后者就是王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您,也是如此。”
顾衍笑笑,将自己刚刚改好的玻璃的制备方案放到案上,然后说,“是啊,自从王上继位,我就在走向灭亡。”只是这个灭亡的程度是告老还乡,还是被车裂就要看他的能耐了。“我最好的年华,永远停留在了秦王政一年。”在嬴政心里,恐怕最好的是在荒山隐居的顾衍,而不是如今和吕不韦分庭抗礼的顾羡之,顾太保。
“不过,王上如今年轻,我又还有些用处,阿苍不必为我忧心。”其实前世秦王不过是蛮横霸道了些,并没有后世封建帝王的其他毛病,只是此生的秦王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困苦,被吕不韦把控多年的年轻帝王。一个被宫廷阴谋,被权势浇灌成长的帝王会是什么样,会怎么想,顾衍和嬴政相伴多年,心里非常清楚。
他会怎么处理得意忘形又无用的人,吕不韦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苍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张了张嘴努力发出声音,最后努力用气声说,“李舍人,是您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他不愿承认自己光风霁月的老师,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要靠扶持小人为自己谋求后路。
“也不算。”顾衍笑着安抚张苍,“只是他确实有能力,有心性。我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处境就随意推荐人,李斯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一定是最合适王上的。”
“好啦,莫哭、莫哭......”
李斯从太保府中离开,拿着顾衍给吕不韦的信心情颇好。他一直想要名扬天下,奈何吕不韦迟迟不肯将他举荐给王上,只让他做个小小舍人。如今吕不韦失势,他又搭上了顾衍这艘大船,只要能进太学,以他能力要不了两年必会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