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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尔巴迪安宫殿,拉斯特寝宫。
凭着回忆和摸索,拉斯特才好不容易摸回自己的家,简直花了比平时多十倍的时间。
不,平时他只需要使用瞬间移动魔法,一瞬间就可以从自己的寝宫来到宫殿大厅。而今天,他几乎已经走了整整一天,才好不容易回到这间寝宫。
他这才知道,原来盲人的听觉嗅觉和触觉果然都会格外灵敏。原本根本不会留意,但是现在的他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两种不同石材的墙面摸起来是不同的。
虽然他的纤长美丽的手指已经毫无知觉,但是他还能用自己的手掌去碰触。
原本最爱干净的他,此刻已经顾不得手上身上沾染了灰尘。他几乎摸遍了路边的每一堵墙,每一盏街灯,每一棵树,只为了能回家。他只想躺到他自己的床上,舒服地睡一觉,再想以后的事情。或许如果能就此长睡不醒也挺不错。
想到死亡,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微笑。对于魔法尽失,双眼已盲,手脚已残的他来说,死亡实在有一种甜蜜的诱惑。
可是他立刻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头脑中赶出去。只因他明白自己不能死。他必须找到加尔巴迪安的大公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的命运和她的使命。
更重要的是,他要争这一口气,他要让他那个该死的情人——加尔巴迪安的女皇帝知道,他虽然没有她有能耐,但是他至少有本事自己活下去。他即使是弱者,但不是懦夫。
一路上,很多人见到他,却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发现他盲了之后,感觉真的敏锐很多。只要有人从身边经过,他甚至能听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只因为他得罪了皇帝,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加尔巴迪安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不准阻拦拉斯特,更不准杀死他,这个命令也已经传遍了加尔巴迪安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除了视而不见,别人还能怎么样呢?
拉斯特的肌肤感到丝丝凉意,他抱着自己的肩膀,有一些发抖。他虽然目不可视,这气温的变化却告诉他,天黑了。
他摸进了一面熟悉的院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您回来了?”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长久以来一直提心吊胆,憋着一口气,此时到了家突然完全放松。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双腿忽然抖得完全不能自已。
他已经长久没有想起不会魔法的感觉,原来没有法力护身的自己竟然会是这么脆弱。凉风一吹就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曾经他的气系魔法可是加尔巴迪安第一,他的力量能任意控制方圆百米内所有的空气。现在,这些小风却吹得他索索发抖。
他不争气地跪在了地上,忽然,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他浑身蜷曲在地上,无法忍耐住自己的呜咽。
家,本就是一个可以自由流泪的地方,不是嘛?
少年从室内急急走了出来。那少年,竟也是瞎的。他的眼眉上,蒙着一片两寸宽的月白色绸带,绸带末端在脑后随意打了个死结。随着风与他的金发一起,微微飘荡。
他走的很急,脚步却很细碎,两只手平举前方摸索着,循着拉斯特发出哭声的方向。
终于,少年来到了拉斯特的身边。他摸到了拉斯特的头,摸到了拉斯特的手臂,和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摸到了拉斯特的手,摸到了拉斯特手掌上可怕的血洞。
拉斯特浑身一振,轻哼一声,只因少年碰痛了他的伤口。
少年的唇角边,划出一条悲伤的弧线。
他伸出他宽容有力的臂膀,轻轻抱住拉斯特。拉斯特扑入少年的怀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哭泣起来。
他比少年长了许多年岁,失去魔法的他,看起来比原来更苍老了许多。可是,他蜷缩在少年怀中,就像一个悲伤的小孩。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滴一滴滴在少年膝上。
少年轻轻抚着他的背,那块蒙眼的丝巾也已经被泪水打湿。古来最让人悲伤的事情是美人迟暮和英雄末路。原来如此强壮,如此英气勃勃的人儿,现在却躺在自己怀中无助地哭泣。谁会不伤心呢?
何况,这个人曾经救了自己的性命。
少年无声地哭泣,手臂却更坚强。他过去依赖别人太多了,他依赖过詹姆士牧师,依赖过米迦勒,依赖过拉斯特,从没想过自己保护自己。可是他此刻却好像忽然成熟了几分。只因他不但要保护自己,他怀中的人的生命,也从此交托在他的手中。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他要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慢慢将他的痛苦抚平。
彼得轻拍着拉斯特的背,轻声道:
“您终于回来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