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绿珠的宫室离此不远,自从几个月前胡绿珠入宫后,姑侄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胡绿珠的宫中无人,侍女们将妙净引至北边的清凉殿。
妙净抬步走入,只见侄女儿正端坐在清凉殿深处,面前放着一堆奏折,细细审看。
“珠儿!”见宫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妙净一把将胡绿珠揽入怀中,“深宫寂寞,可苦了我的珠儿!”
胡绿珠轻轻地挣脱出来,笑道:“哪里,宫中热闹得很,皇上也天天陪着我。”
妙净上下打量着胡绿珠,只见几个月没见面的胡绿珠略略丰腴了一些,耳朵上坠着两颗贵重的白色海东珠,荡漾之间,越发显得面红齿白、灵秀过人。
“这相貌比入宫前还出色了些。”妙净品度着已经成为宫中贵妇的侄女儿,“气质姿态也透着份雍荣,珠儿,今天入宫,你猜是谁召我进来的?”
“自然是高皇后。”胡绿珠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折子,一个下午,才批掉一半,好多事务看起来简单,仔细推敲,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珠儿,你在批奏章?”妙净一眼看见,骇异地问道。
“嘘,姑姑别那么大声,皇上这几天神思烦倦,只想和清河王一起下棋听琴,不想看奏章。”
胡绿珠一边嘱咐,一边皱眉看着下一本奏折,那是定州刺史元诠的奏章,要求提兵到冀州去参与平叛。
妙净在一旁静静地坐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叹道:“定州刺史若知道奏折由你批下,想必会吐血三升。皇上难道一点都不过问吗?”
“上个月,皇上看了几本我批过的奏折,称赞道,比他批得还妥当细密,从今儿起,凡是我批过的折子,他都不再审校了。”
竟有这样糊涂的皇帝!
妙净惊讶万分。已故的孝文帝,在位二十八年,外有征战,内要改革布新,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政务比宣武帝何止繁忙十倍,却从来没有懈怠过一天。
纵然孝文帝也极为好色,十分宠爱冯幽后,却绝不曾将奏折发给后妃审批,更没有让女人参预政务意见。
甚至他的所有诏书,都由他亲自撰写,不必经过廷臣,更不需要秉笔太监。此外,孝文帝还经常读书,并著作了一百多篇文章,印行到大江南北。没想到他的儿子宣武帝却会这样疏懒懈怠,对政事漫不经心。
看来,珠儿如今真能算得上大权在握了,只怕高皇后还不知情吧?
然而这种荣宠是多么脆弱,几滴“五毒散”的毒液就能断送掉她的前程和权力。
“珠儿!”妙净重重地唤了一声,将胡绿珠从沉思中惊醒。
“姑姑,有什么事情?”
“你……要慎重。”妙净的面色凝肃。
胡绿珠微微笑了:“大师熟读佛经,深通出世之道,但你可知道,《孙子兵法》的精髓是什么?”
妙净的眼中不禁流出疑问之色:“哪一句?”
孙子的书,她一个老尼怎么会去读?
胡绿珠停住笔,凝视前方,声音隐隐带着杀气:“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妙净沉吟不语,品味着这句话里深藏着的玄机。
胡绿珠的声音成熟而威严,绝不象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嫔妃:“我既然想赢得这一战,自然会先学会攻和守,姑姑放心,珠儿懂得怎样韬光养晦。”
她低下头,在定州刺史的奏章上批了个“可”,又加了几句勉慰的话:“元刺史忠勇可嘉,立功之日,当宣谕天下,以风群臣。”
定州刺史元诠是个好虚名的人,见到这些话,自然会感激涕零、奋勇当先。
胡绿珠的唇边泛起了一丝不易捉摸的微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