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他会给了她这么多她没想奢望的东西,权力、感情、宠爱、保护,是的,这个貌似风流实则多情的帝王,一直深爱着她。
胡绿珠苦笑了一下,道:“待会儿式乾殿里若有争吵声,你们不必进去,只要守好殿门,不让别人出入就行了。”
“是!”杨白花恭谨地回答。
杨白花平生最佩服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潘夫人,一个就是胡贵嫔。她不过比他大八岁,竟然会有那样高明的政见和手段,气质高贵不群,面貌秀美无伦,宁静柔和中,却透着一种深深的威严。在将近六年的随侍生涯中,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只要看到她的身影,他就会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宁静和安慰,这六年来,杨白花拒绝了母亲和亲属们给他介绍的十几门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拒绝了多次升迁,只愿守在胡贵嫔身旁。
凭心而论,他要的不是依附胡党去飞黄腾达。他只是想永远地保护这个令他越来越沉溺不可自拔的曼妙身影。
夜晚,式乾殿门外。到处是一片喧哗之声。
门里门外。到处是人。是寂静无声又浑身杀气的人。
暖阁地锦帘被掀了起来,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几个太医呆呆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曹充华身穿素色绸面棉袍。正在亲侍汤药,高皇后则一脸杀气,站在高大地殿门前,身后站着一排带刀侍卫。
元怿和几个宗室亲王正在阶下恳求道:“皇后,臣等都是皇上地亲人,手足情深。请皇后恩准,务必让臣等去和皇上见上一面……”
高皇后那张曾经美如观音地脸上,现出的是冷漠和不屑:“清河王,皇上还没有宾天,你们似乎不必急着要领遗命吧?皇上早已内定了高肇和高猛为顾命大臣,辅佐幼主,你们不必再争了!就让皇上安安静静地瞑目吧!”
元怿和一个老王元雍都愕然万分。还未及开口。只听背后一声冷笑:“高皇后,皇上已经不豫。还不能让太子见上父皇一面吗?”
来的是太子少傅崔光和领军将军于忠等一干人,他们簇拥着一个满脸惶然的六岁孩子,正大步沿着式乾殿地回廊走来,廊下,脚步声震动如雷霆。
看来,崔光、于忠这一干胡党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一直在高皇后身边站着的京兆尹李平挺身而出,喝道:“见不见面,即不即位,要先问明了皇后的意思!你们这些外臣敢擅行大事吗?”
李平向来是个狐假虎威的人物,高肇不在洛阳,刚从青州任上调回来的高猛,又柔弱无刚,李平便成了“高党”地首领人物。
崔光和于忠都还未及答话,只听一个女人朗声说道:“儿子去见病危的父亲,是人情,太子即位为皇帝,是国体。人情与国体,无人可以阻拦,皇后,你说对不对?”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个穿着水青色绫面长裙的女人,满面哀容,双目通红,缓步走上了式乾殿的台阶:“李大人,请你让开。皇上临终,他的兄弟,他的太子,他地嫔妃,都应该守候在床前……难道,你想让皇上孤零零地离开人间?”
李平犹豫着,看了一眼高皇后,却见她双眉竖起,眼睛里射出无比厌憎地神色,将负着的手将向下重重一挥,断然吩咐道:“说得好!你们都进去,胡贵嫔,独独你不许进去,皇上说过地,他这一辈子,永远不想见你的面!”
片刻沉默后,胡绿珠扭过了脸,黯然道:“好,我就守在这殿前……”
她的素色长裙被北风吹动,鼓荡如旗,她的发髻也被长风打散了,此刻站在阶上的,是一个形容憔悴哀凄的妇人,令所有人为之感伤。
沉默中,胡绿珠的眼角忽然扫见了那个有些瘦小的穿着一身青色绸面狸毛长袍的幼童,呵,那就是她的儿子元诩吗?
他生下来六年了,她这是第二次看见他……跟三年前相比,他竟是这样少年老成、面无表情,和他的父亲宣武帝一模一样。
一干亲王和大臣拥着六岁的太子元诩,低着头,鱼贯走上式乾殿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恰在这时,暖阁里面爆发出曹充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冬夜阴沉的天空下,迅速响起了上千座寺院里钟罄合鸣的凄凉声音,一直传到了白雪覆盖的洛阳城外,传到了山色苍翠的邙山脚下,传出了很远、很远……
这个夜晚,的确不同寻常。
当明天太阳升起来时,君临北国的,将是新的大魏天子、六岁的元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