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清冷细碎,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积聚着淡淡的暖意。正是这淡淡的暖,拖住了在寒风中匆忙行走的身影,留下安静的笑意,散在风中,拂过冰凉的手指。礀意游走在日光中的风,绕过大街,拐过小巷,从巷中女子的面前经过。女子不理会被风拨乱的发丝,静默地低着头,晃动着手中那枝半开的梅花,阳光照在花上,为它施了一层晶莹的淡妆。这是一条安静的巷子,女子闲散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一手挽着满满的菜篮,一手舀着腊梅,一脸淡然。她的身子藏在围墙的阴影中,使得一身的黑衣分外落寞。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寒意,只把手中的梅送入眼前的阳光中,执梅的手,指尖微微发红,在阳光的照射下,略带透明。她看着指尖的光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蓝色的天空,微蹙的眉头带着懒意。忽然,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对杏目闪着笑意,淡粉的唇上扬着,勾成麦芽糖那般香甜的笑,她麦芽色般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收回露在阳光中的手,她站正身子,看向身边的门。门缓缓地打开了,片刻之后,一个十七岁的男子探出身子,令阳光都为之失色的五官略带忧伤。女子从阴影走了出来,站到男子面前,浅笑着看着他脸上炫目的笑。
“随影,我回来了。”她带着笑意说道。
他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清澈的声音略带鼻音,“无忧……”
“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才会晚半个月回来。”她一边道歉一边走进屋内,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她的心中有了几分暖意。她是影,也是无忧。
“在外面站了很久吗,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不直接进来,”他略带抱怨地看着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手都冻成这样。”
“没关系,也不是很冷,每一次都让你等我,这一回就当是罚我,换我等一次。”她浅笑着,感受指尖的冰冷慢慢褪去。
“不准罚,以后都不准罚。”他脱口而出,眼色随即黯淡了下来。
无忧偏过头,扬了扬手中的梅花,“你看,河山寺的梅花都要开了。”
“嗯。”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她手中的梅花。
“听说你病了,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在院子里吹风。”无忧板着脸,祥装生气地看着他。
“没有,只是小风寒而已。倒是你,没有带药,咳疾一定复发了吧。”
“哪有。”无忧避开他的目光,略带心虚地看着地面,不自觉地咳了几声。她的咳疾因为三天前的落水,变得更加严重,之后她忙着赶路,无暇去理会这缠人的旧症,病情便又重了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懊恼地皱着眉,抬头看到随影担忧的神色。她想要开口安慰,却忍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快一些去吃药,我配了新的方子,最能止咳。”
无忧点点头,将手中的菜篮放在墙角,跟着随影走进房中。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到药柜前,将放在里面的药瓶取了出来,回头看着瓶上的塞子,握她的手微微用力。无忧上前拔出塞子,将手一摊,嘴角的淡淡的带着甜蜜。随影在她的手心倒了一颗药,略带期待地看着她,她将药放进嘴里一口吞下,然后微蹙双眉,略带不解地看着随影。
“为什么每次随影做的药丸,都那么甜呢?”
随影微征了一下,原本不安的目光亮了起来。她的眼中的不解片刻间化为满足的笑,轻轻晃动他牵着的手,她略带撒娇地说:“我好饿……”
“我现在就去做饭。”随影忙说,拉着她的手匆匆向外走去。
无忧不禁失笑,紧紧跟在他身后,提起菜篮跟着他进了厨房。随影看着满满一篮的菜,又看着握着无忧的手,轻轻咬住嘴唇。
“我会一直在后面看着你的。”
他看着无忧脸上的笑,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一丝不舍。无忧退到他的身边,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他一个人留在家中,她要如何放心。看着他熟练地开始准备午饭,心里多少有些感动,犹记得他初来的时候,连最普通的灯都不会点,她当时还暗叹捡了个麻烦回来,现在,他会的家务比她还多,让身为女儿身的她多少有些汗颜。他切着菜,余光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她看在眼中,清了清嗓子,哼起了附近的小调,声音轻轻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随影手上的动作快了一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真的一直都在。
初见她的时候,他十三岁,美好的一生正要开始,却被人狠狠推进了地狱。那个阴暗的房间,那些丑陋的面孔,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刻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独自在家的日子,不时扰乱他的梦境,同样的梦中,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总会带着一身的月光,朝他伸出了手,将他带离那片黑暗。宛若梦境的年少记忆,在他被压在身下时,遗失在空气,无力的挣扎换来的是加倍的屈辱,他无助地睁大眼睛,渴望有人来结束这一切。几天后,身上的伤慢慢平复,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到来,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他希望这是离开的前兆,想不到却是恶梦的开始。一次一次地被强占,仅存的希冀荡然无存,难道他的一生就要在一次次的羞辱中渡过了吗?绝望地缩在角落,空洞的眼睛了无生意,打开的窗,皎洁的月光,与他无缘,受困于黑暗的他,无力挣脱压抑的空气。迎风而来的清风,忽然出现在床前的蒙面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来自他身边血的味道,没有恐慌没有不安,就算她的眼中带着杀意,也让他的心莫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