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片黑暗,她奔跑着,四周只有她重重的喘息,朝着前面小小的亮光,终于,那亮光变大了,出现了一个洞口,她冲了出去。眼前是平静的山村,黄泥道,路旁种着几棵歪脖子树,道路的一边是田地,一边是小溪,她没有笑,身上带着淡淡的忧愁,不自觉移动脚步,她慢慢朝田地深处走去。
“脏东西!”
“脏东西!”
“你还跑,脏东西……”
随着一声闷响,孩子跑动的声音没有了。她远远地站在一边,一个小孩被几个块头大的男孩按在地上,小孩敌不过他们的力气,趴在了地上,一个年纪长些的孩子骑在她身上,抓起她的头发朝地上撞去。
“脏东西,你胆子大了,见了我们竟然敢跑,上次打得你还不够吗?”
被压在下面的孩子没有回答,影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看着那个孩子,肮脏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闪动着倔强,没有怒火,她不会生气,所有的一切她都习惯了。骑在她身上的男孩见她没有回答,伸手抓了一把田泥,朝她的嘴里塞去。
“我娘说了,鬼不吃饭,他们吃泥。脏东西,你不是人,你是死人生的,你也是鬼,来,多吃一点,我亲手喂你。”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旁边的人听了他的话,都笑了起来,各自从地上抓起泥,捏着她的下巴,朝她的嘴里塞去。她紧紧咬着唇,死活不肯张嘴,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着,唇还紧紧地咬着,她不是鬼,她不要吃泥。过了许久,他们见她不张嘴,也不哭喊,大约觉得有些没意思,便气恼地将泥扔到了地上,从她身上起来。
“没意思,我们到别处玩去。”他们重重踢了她几脚跑走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小的身子穿在大大的破旧衣服里,显得有些可笑,她重重擦去唇边的泥,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影静静地看着,伸手触向她的脸,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她触不到她,这只是她的回忆。小孩看了一眼天空,离开了田地,朝黄泥道跑去,影跟在她身后,沿着长长的道路朝山上跑去,半山上,白色的院子,门前的牌匾写着义庄两个字,影跟着她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身素白的妇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有手帕捂着鼻,避到一边离开了义庄,跟在她身后的人,都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淡淡的笑着,直视他们的敌意,这样的目光她已经习惯,尽管她不知道原因。庄内,驼背瘸脚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冷冷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红肿,什么也没有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在他身后,等在门口,接住他扔出来的馒头,开心地吃了起来。影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摸着她的脸,尽管触不到她还是轻柔地抚摸着她,像是安慰。吃完馒头,她舔了舔手指,走进停放尸体的房间,选了一口棺材躺了进去,闭上眼,开始做着香甜的梦,影趴在边上,静静看着,脸上冰冰的像是有泪滑落,她摸着自己的脸,没有泪,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看向棺内,里面没有人,她心急地站了起来,义庄门口,那抹小小的身影,望着下山的驼背老人,偷偷跟了上前。影想起什么,跑上去想要抓住她,穿过她身体的手,无力地垂下。
四周不再是安静的山林,而是热闹的街道,老人发现了她,将她拉到身边,她开心地笑着,老人抬起头,看向前面,将她推了过去,她重重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这就是你一直想找的爹。”老人毫无表情地说。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他的眼中也有同样的厌恶,她不以为意地拉着他的衣袖,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他皱起眉,将她推到一边,怨恨地看着她,“滚,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困惑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别人不喜欢她,就像不喜欢义庄的尸体一样,他是恨她,就像上次有人被杀,穿白衣服的人看着被锁起来那个人那样。她不明白,他是她的爹,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她淡淡一笑,上前想要走到他身边,他却气呼呼地回头走了。她僵在原地,过一会儿,垂头追着老人,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回到义庄。在义庄门口,她停了下来。
“他真是我爹吗?”她轻声问,怕他是又怕他不是。
老人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是。”
“为什么他扔下我,别人都是跟爹住在一起的呀?”她稚气的声音透着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