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谦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本以为小菜一碟的“四方会谈”,居然搞得虎头蛇尾不欢而散。来时,他还有些不屑一顾。在他的想法里,不要说抬出潘副主席,就凭他这个政协办公室第一副主任的身份,下面的这些头头脑脑哪个敢不买账?一呼百应就算了,一呼十应总在情理之中吧?
真的没有想到,曾经潘副主席的忠实门生,现在的东陵镇镇长龚得志第一个就耍了滑头;那个马天宇,也不像话!潘副主席都说息事宁人了,他还不依不饶的,一点也不明白潘副主席的良苦用心。如果他不是潘副主席的妹夫,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在自己跟前骄狂了?还有马天赐,简直和外面的传言不相吻合。一介草莽匹夫而已,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把他捧得那样高?
秦怀谦带着满腹牢骚,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马天宇可睡不着。秦怀谦刚离开,他连招呼都没打,撇下马天赐和黄科元两人自顾走了。马天赐只好尽地主之谊吩咐下去,好酒好菜招待政府办主任黄科元同志。黄科元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要不是惦记着下午还要开会,他今天铁定要把自己灌醉在“听涛阁”了。
马天宇下了楼,猴急猴急往镇派出所去了。当他走进所长办公室时,把正在吃饭的苟文锋三人吓了一跳。马天宇沉着脸,坐在警用办公着前一言不发。
苟文锋犹豫了片刻,努努嘴,边晓军和赵家栋两人很见机地出去了。苟文锋走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瞟了瞟马天宇,笑道:“门前喜鹊喳喳叫,眼皮一跳贵人到。马支书大驾光临鄙所,不知有何见教啊?”
“一万!”马天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忽地一下站起来,竖起一根食指在苟文锋眼前用力地抖动着,“一万!苟所长,我只要叶歌当众给马力道歉!”
“一万?”苟文锋完全被吓懵了,他目瞪口呆神游物外,直到烟头烫着嘴唇时才反应过来。一万!鹅的个妈,这得好多张十元大钞啊?半响,苟文锋眨眨眼,喉头使劲滚动了几下。
马天宇拉开拉链,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放在桌上。然后一边看着苟文锋,一边缓缓地把信封推了过来。
苟文锋又使劲地咽了几口唾沫,但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马天宇静静地看着他,见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咕咕囔囔,一会儿又咬牙切齿。一连串不同的镜头,就在这咫尺之遥呼啸而过。
好像是一刹那,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突然,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苟文锋非常生气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到处乱跳,却看他黑着脸说道:“马支书,太不像话了!”
马天宇一听,一颗心立时就坠了下去。旧事没解,新祸又来。看来,今年流年不利啊!这苟文锋只要把这信封往上一交,我这个支书当到头了不说,搞不好还要坐班房啊!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苟文锋“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朱校长太不像话了!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能屡屡纵容、包庇犯错误的孩子?那个叶歌一看就不是个好学生,经常逃课不说,前几天据说还打老师?这样的娃儿不及时教育,迟早会进班房的。”语气一顿,左手一拉抽屉,右手一挥,那厚实的信封就悄没声息地滑入抽屉里去了。手法熟稔老道,如羚羊挂角,简直无迹可寻。
“马书记,您放心!这件事我们派出所会调查清楚的。总之,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
走出派出所大门,苟文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马天宇抬头看看天,突然间就觉得今天的天气,嗯,好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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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晚风轻拂。
风卷珠帘。
帘动,人心也不平静了。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隐隐绰绰。一个老人的身影,消瘦、朦胧而又迷离。时间一点一滴流失,鼻息之声竟是越来越清晰。
“哼!”一道浓重的鼻音陡然响起,像是劈空一道惊雷,又像投向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顷刻,客厅吊顶四檐小灯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一点也不刺眼,恰如春天里的羊脂玉指,青葱温润,流苏一般掠过你的眼帘。接着,客厅顶部中央的那盏三层环形水晶吊灯次第绽放。简约而不简单,奢华却不浮华的室内装饰,让人一见之下就倾心不已。
秦怀谦垂手站着,潘月关坐着。他的面前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背后是长长的书架。书架一共三层,每层都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呵,这偌大的房间,不是所谓的客厅,只是潘月关的书房而已。目测三十平米左右,真是乖乖不得了!
在郪州,有资格进入潘月关书房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个人。而秦怀谦,恰恰在这十人之列。
“怀谦,你说,怎么一回事?天宇他们糊涂,你也糊涂了?现在是什么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也不理解我的苦衷了?”潘月关喘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了。大多时候,他只是嗯、哦、啊几个单音节,并根据具体情况决定配哪个声调一起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