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水背着他的婆娘,牵着刚满5岁的女儿,走在黄土地上。
他们鞋被磨烂,赤着脚走在地上,脚底都被磨出血泡。
他把唯一的一点水给女儿喝,嘴角都干裂出血。
“当家的,你把我扔下!带着云儿还能走快一些。”
秦山水怒吼道:“你闭嘴, 我一定带你们都活下去。
听说到了渭河那里,我们就有活路。
我们已经快到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秦山水他们是从绥德州逃难过来。
他原先是士绅的佃户,当地反贼闹得很厉害。
他听说有很多村庄,士绅被反贼屠戮。
村中大部分青壮,都被反贼裹挟,驱赶着他们攻城。
老人孩子直接被杀死, 女人被掳掠走。
一直担心, 反贼冲进他们村庄, 没想到噩梦真的到来。
他那天去岳父家里,回村时远远就看到村中燃起大火。
他知道村子已经被反贼攻破,父母大哥可能已经没命。
他带着婆娘和女儿立刻逃走,成为流民。
他们这一路跟着流民大部队,向南逃难。
他懂得一些狩猎技巧,靠吃野草虫子,抓一些野兔田鼠充饥。
有时跟着流民大部队,抢一些粮食,一路逃到凤翔府。
流民一开始不知道向哪走,但他们听到传言,渭河南边人人都能有口饭吃。
他们就一路向南逃窜。
这一路上,秦山水看到很多人间惨剧。
有的人忍不住吃土,很快就倒在了路上。
第二天,他的尸体都不见了。
秦山水还看到,队伍中有人直接交换孩子。
开始他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
直到他看到,有人在吃肉。
那时他们走最为干旱的地带。
方圆十里, 一根草都没有, 田鼠都无法在这种地方存活,怎么可能有肉吃。
吃的是什么?仔细一想就明白。
这种景象,让秦山水毛骨悚然。
他和妻子,看谁都像贼人,有人接近他们,就会被乱棒打走。
防止他女儿秦云,被这些饿疯的人当食物吃了。
秦山水当过猎户,力气还非常大,打残两个人后,流民中就没有人再敢惹他。
他们路过城市,城门紧闭,连一个放粥的地方都没有,还会派官兵驱逐他们。
接近村子,很多村民都怒目而视,拿着镰刀锄头准备拼命。
流贼和流民,那就是一字之差。
遇到防守不严的村子,流民就变成流贼。
秦山水也跟着大部队,劫掠过村子。
他们一家都能活着走到这里,就是在一个富户家中,抢了一袋儿粮食。
但他没敢杀人, 他知道自己一旦杀人,那就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路上,秦山水看过很多大开杀戒的流民。
这些人无一例外,带着队伍中的青壮,主动寻找流贼加入。
不像他们这群流民,专门走偏僻的道路,躲避着反贼,防止他们被裹挟。
秦山水一步一步艰难的迈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感到胃部剧烈疼痛,胃都要被自己消化了。
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渐渐消失。
突然听
到前方队伍中,一阵欢呼声。
“我们到了,前方有粥棚。”
秦山水打起精神,害怕粥被前面那些人吃光,想要快步走上前,却没有力气走快。
他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流民队伍立刻四散开,但谁都没有跑远,眼巴巴看着前方的大锅。
那里冒出来的食物香气,让这些饥肠辘辘的人,挪不开脚步。
秦山水看到,有一个满脸刀疤的人,躺在大锅前方。
他的胸口不知道被什么轰开一个大洞,鲜血一直在流淌,把黄土地都染红了。
这是流民队伍中的一霸,除了像他这样少数几个青壮,没人敢惹这个人。
其他流民,经常受到他的欺负。
秦山水看到,有一个端着铁管的大汉,走出来大声呵斥道:
“在我面前,还敢杀人,找死。
你们之前没有法律管辖,有些人百无禁忌。
但到了我们这里,就重新有了规矩。
想喝粥的排队,顺着道路方向,前方还有粥棚。
过了渭河,就有人来安置你们,今后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流民们被震慑住,哪怕饥肠辘辘,都认真的排着队。
秦山水看到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他非常的着急。
心中不断祈祷,这些粥千万别被吃光。
他发现自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这才放心下来。
很快轮到秦山水,他看到大锅之中,都是米糠和野菜煮成的糊糊。
施粥的人,舀了一碗米糠糊糊,倒进旁边的竹筒里,把竹筒递给他。
每一个人,都给一竹筒。
秦山水接过竹筒,像这些人连连道谢。
他把竹筒递给女儿和妻子。
他们离开队伍,坐在地上,吃米糠糊糊。
他把竹筒里面的米糠糊糊,倒进嘴中。
这简直太香了,温度还刚刚好,一点都不烫嘴。
“当家的,我感觉自己力气恢复许多,剩下的路我能走。”
秦山水知道,自己婆娘只是饿的走不动,吃一点东西就能自己走。
他们顺着道路走,每隔十多里路,就有一个粥棚。
前两个粥棚,是米康糊糊,后面的粥棚,都是半干半稀的米饭。
他们已经走过最后一个粥棚,施粥的人告诉他,前面不远就是渭河。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流民们准备找一个地方休息。
没有被褥,连草席都没有。
直接就躺地上睡觉。
现在是大夏天,晚上也不冷。
秦山水发现石头搭建的水渠,里边有水
他给竹筒舀满了水,一家三口喝个痛快。
“爹,这是什么石头,竟然能有这么长,它们是怎么拼接,我怎么看不到石头缝。”
“不清楚,应该是当地特产的石头。”
秦山水白天跟着队伍一起走,他就走过一座架在大河上的木桥。
河的两边,还有很多军队巡逻。
走过木桥,他发现这里有一排桌子。
桌子后面,做着一个拿着小木棍的人。
他用小木棍在纸上写着东西。
秦山水跟着大部队来到桌旁。
他琢磨,这些人是要写卖身契。
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有人能给他们一口吃的,给谁当佃户都是当。
“姓名?哪的人?家里几口人?”
秦山水立刻回答道:“秦山水,陕北绥德。
家里就活了三口人,我还有婆娘和女儿。”
秦山水看到,这人写的字,它和以前看到的字不一样。
这个人写完,就递给他一块木牌子。
“你们被分配到益门乡农场,拿着这个牌子去找益门乡农场村长。”
秦山水看着这个和他女儿巴掌差不多大的木牌,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他拿着木牌,跟着大部队向前走。
直到有人检查他手中的木牌。
“益门乡农场,最右边戴红帽子的胖子,你就去他们那里,千万别走错了。”
秦山水听从这个人的指示,带着妻子和女儿,走到戴红帽子胖子身边。
这里有人在接待他们,一男一女一共两个人。
他们和这里的人一样,都穿着统一的土黄色衣服。
秦山水觉得穿他们穿的是麻衣,又感觉不像,更像是染色的棉衣。
亚麻做出来的衣服,不会这么细腻。
“我是益门乡农场村长王言虎,旁边是我老婆。
今后就由我带着你们,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等人齐之后,我们就出发。
来到我们这里,苏统领一定会让大家,人人都有饭吃。
你们也不用着急,晚上会一起开饭。”
秦云拽着他母亲胳膊,高兴的说道:“娘,今后我们不用饿肚子,每天都有饭吃。”
秦山水看到不断有人,来到他们这个队伍。
这个队伍大概聚集五百多流民,很多流民他都不认识。
这应该是把一队的流民都打散,分配到不同地方。
中午刚过时候,流民已经达到五百多人,这是他们农场需要安置流民的人数。
王言虎去和管理沟通,获准他们离开。
王言虎对着流民,高声的说道:“我们起程回家,到地方就有饭吃。”
流民跟着王言虎,想着农场走去。
他们走在路上,天忽然暗了下去。
秦山水还以为是乌云飘过,他很快听到嗡嗡声,看到一大群蝗虫飘过。
“蝗灾来了,庄家都完蛋了。”
秦山水惊恐的大吼道。
他知道蝗虫的厉害,这些东西飞过之后,所有庄家都会啃食一空。
王言虎看到这种景象,他很轻松的说道:“大家不用怕,这种蝗虫群我已经遇到很多次。
特别是稻苗刚出来时,我们这地方闹过很大的蝗灾。
但损失一点都不大,他们落地就会被鸡鸭吃掉。
我们本地的蝗虫,早就被鸡鸭吃光,这些蝗虫应该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
王言虎之前也非常怕蝗虫,他管理的农场那时还没有养鸡鸭,其他农场派很多鸡鸭过来支援。
饿了一天的鸡鸭,看到蝗虫立刻冲过去。
它们捕食速度非常快,蝗虫很快就被鸡鸭吃光。
秦山水很快来到一个靠山的小村庄。
这里的村庄建设很好,房子看上去都是新建的。
周围还种植着,他认不出来的作物。
田里有很多蝗虫,但有更多的鸡鸭在田中追赶着蝗虫。
这些蝗虫与秦山水认识的蝗虫完全不同。
蝗虫只啃食几片叶子,他们就被数量极多的鸡鸭吃掉。
王言虎大声说道:“这就是你们今后住的地方,晚上之前会带大家吃饭分房子。
现在,我和我老婆,带着你们去洗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