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国这个冬天十分寒冷,即使烧了火炉裹着裘皮都无法驱散那刺骨的阴寒。我不情不愿地抱着紫金小暖炉慢腾腾地从房间里出来,一阵冷冽的风迎面袭来,犹如酷刑。
外面地上厚厚的积雪齐膝,最上面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下明闪闪耀眼。屋檐下到处挂着几尺长的冰凌,处处是瑶林琼树,璀璨发光。走近一看,细小的枝条被冰雪压得几乎折断,风一吹,笨拙地摆动。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天气,我叹了口气,犹豫地迈进雪地,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母皇在这个时候召集大家在城南赏雪,想说明证明什么呢。
又一阵寒风吹来,不时有冰块掉在地上。这时清愁从屋内走出来,支开伞,帮我挡住了一些冷风。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世,心中多了一些对他的怜悯和敬重,我冲他温暖地笑笑,以示感谢。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对一个人了解的越多,你便越发不能把他当作一个不用考虑他的喜怒哀乐的陌生人。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都不能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
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旁观的过客,现在却渐渐对这个世界动了感情。一边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然后被众人扶进轿子,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人烟稀少,只有轿夫不时互相嚷叫小心的提醒。我坐着轿子里抱着暖炉汲取暖气,但胸腔之中仍好像满是凉气嗖嗖。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清愁掀开轿帘蹙眉说:“王爷,前面路面被冰雪堵塞无法行走。”我扶着他的手下了轿子前向一看,几棵大树被风吹倒在路上,平时就是山间羊肠小道崎岖不平,现在有障碍物阻挡更是无法通行了。
前面大约一里处有十几个人在焀冰捉鱼的样子,我转脸对天香说:“你派人去喊他们帮忙,多给他们些钱财。”这么冷的天出来捉鱼,那么生计一定不是很好。
不多时,这些人陆续来到跟前。隔着地上堆积的树枝缝隙望去,原来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最小的大概**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男有女,衣衫褴褛聚集在一起目光惊疑不定。
这么一群小孩子能做什么呢,我们脸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失望。尽管如此,聊胜于无,天香还是高声说明原意想请他们帮忙清理道路。
“滚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首先回应的是一个尖利的叫骂,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眼睛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旁边一看小孩子怯怯地扯住她的衣服,想制止她的冲动,被她甩在一边。她举起冻得乌紫的小手擦了擦鼻子,上面满是冻疮。
“这是命令!在必要的时候凤国任何一个庶民都要无理由地服从士族的命令——包括财产和性命!”疏影被那少女骂得有些恼怒,眼神转冷,厉声说出凤国的法律。天香看着在雪地里冻得发抖的孩子向她摇了摇头……
清愁扶着我胳膊的手有些发紧,我微笑看了一下被气得面无表情的疏影,抬高声音对那群孩子说:“明澈在此向各位请求帮助,望各位施以援手,因有要事在身,如能如愿感激不尽,如不能,小王也绝不勉强各位。”我语气诚恳,一边说一边拱手。
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悄悄对那女孩子说:“阿娜,这位姐姐好漂亮啊,说话也和气,要不我们就帮一下吧。”那叫阿娜的女孩子冷冷地看着他,他吓得退后一步不敢再说话。
“看你那么诚恳,不像那些无礼的贵族,我们可以帮你,不过要一百个金叶子!”有个十三岁的少年上前一步,冷冷说道,面容坚毅。
“一百个金叶子?”天香吃了一惊,睁大了眼。
“不错,一百个金叶子,少一个也不行!”那少年坚定地说。阿娜横了一眼那少年道:“他们的臭钱,我不稀罕!”那少年转过脸来冷冷地说:“你是可以不稀罕他们的臭钱,但师父现在急需要一笔钱,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阿娜刚想挑眉再说什么,但最终化作几声咕哝。
“阿朗,你忘记了师父的教诲,君子不取不义之财!何况救人于危难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怎么能要人钱财呢?”这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开口说道,方才他冷静看了半晌,这时才开口道。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概。
“可她们是贵族!”这下连阿朗也高声嚷叫。
“贵族也是人。”那少年温柔地看着阿朗,在宁静素淡的眼光注视下,阿朗气闷地转过脸去,就是张牙舞爪的阿娜也不说话了。
我好奇地盯着那少年,虽然衣衫破旧,但浆洗得非常干净,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理好,白净的脸庞,恬淡的表情很让人舒服。一百个金叶子我不清楚具体是多少钱,但我知道那绝对是一笔大数目,这少年不赞同要不义之财,即使是可以心安理得。这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方才打量了我们半天才出声帮助,又说明他是一个冷静谨慎的人。这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真让我有些惊奇。刚才那个阿朗说师父病得很厉害,又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个金叶子,说明他们需要一大笔钱。在这个荒郊野外有这么一群孩子,可见那个师父的确是值得帮助的人,我心里暗忖。
那少年带着那群孩子和我的手下一起动手清除那几棵大树,没想到那些瘦弱的孩子个个力气都不小,特别是那阿娜和阿朗两个人竟然能抬起一棵大树。真是深山自有奇人,怪不得那女孩子敢出言顶撞。
很快那几棵大树被搬开,路面被清理干净。我示意天香舀来钱袋,钱袋里只有五十个金叶子,想了一想,从身上解下玉佩,这个玉佩晶莹剔透是裴茵所赠,怎么也值五十个金叶子吧。我把这些都放进钱袋,走到正擦汗的少年跟前递给他。那少年似被烫了一样,那群孩子也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不等那少年开口,伸手按住他的手道:“舀着吧,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钱。这些本来就是你们所得,若你觉得受之有愧,就当是先借我的好了。”
那少年还想拒绝,我不给他说话机会继续道:“君子做大事应不拘小节,再若推辞害了师父性命,岂不抱憾终身!”
我本来就来自平等国度,知道授人钱财一定要摆出诚恳的态度,要让对方知道你的诚意,所以那少年自然不是我对手。他看着我眉间有沉吟之色,半晌方说:“王爷这番大恩,我一定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