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姓张的地保不多时被随从带到跟前,云岫则是温和地对战战兢兢的张地保说道:“不用害怕,这是我们安城的平安王爷,来看望大家来了。”
我心里酸楚,眼里含泪,深深对着百姓鞠了一躬道:“明澈愧为城主,深负百姓所托,反而害得大家流离失所,不胜惭愧。”
百姓看惯了官兵张牙舞爪,见身为王爷的我鞠躬,都慌得一躲,惊疑不定。
我知道一时改不掉她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也不勉强,只是让地保带我走访一下因为买酒而当掉田地的人家。
走进第一个低矮的三间茅草房时,里面扑鼻而来的气味让几个小厮情不自禁捂上了鼻子。这种气味腥臭中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刺鼻气息,让人闻之欲呕。昏暗的房间,我定睛仔细看了看,只有两张床,一个低矮的桌子,几个破板凳,另外堆着些破烂东西而已。南面拐角处那张床,上面蜷缩个人。一床黑乎乎的被,早已辨认不出颜色,我们走近跟前,那床上的人哼哼叽叽就是起不来。躺的是一个老婆婆,两眼浑浊,嘴角留着不明液体。只有云岫与我走上跟前,我柔声问:“老人家,你家里人呢?”老太太闻听此言,眼里流出泪来,只是不言语。张地保上前大声道:“王老太太,天幸降贵人,有什么话就给我们王爷说吧,她老人家会为你做主。”可怜那王老太太嘴里只是嗬嗬几下,说不出话来。张地保见此,流下泪来,哽咽着说:“可怜王老太太,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原来王老太太一生无子,老了就投奔自己侄女,把自己所有家产薄地一亩三分都交给了侄女,指望颐养天年,让侄女养老送终。初时老太太终日劳作,日夜不停,侄女两口子待她倒也似亲娘。奈何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白日做活夜里呻吟,后来不能动了,侄女两口子渐渐恶言恶语,随意放一碗剩饭在老人床边。自己两口子在桌子上自吃自地,老太太叫唤得急了,两口子厌烦了,一个起来抓住老太太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另一个在桌子边骂骂咧咧。
侄女自从染上酒瘾后,把田地薄产都舀去抵押,其夫见日子不保,整日在外撒痴卖狂,换些吃食吃饱了方回家。
话音刚落,一个轻狂男人扭着腰进了门,看见我们一愣。
我皱着眉道:“你婶娘已经病成这样,怎么也不见你伺候身边。从今日起,好生伺候,等会我便把地契给你婶娘,张地保作证,若是你不孝顺,这地便收回。”说完,我看他也不看他一眼,转脸吩咐地保。走的时候,那男人跪在地上,身子颤抖,连声说:“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
云岫皱眉,等走得远了问我道:“王爷,为何不教训这两个小人?”
我一叹:“眼下是照顾王老太太为大,若是处罚得狠了,她们背地把怨气出在老太太身上,那就不是我的初衷了。等过段时间,我安排好这个村落,任命一些贤能人员,那时自会有人监督于她们,要是她们还不知悔改,自会恶狠狠教训,让她们有所畏惧。”
走了段路,进了第二户人家,张地保一喊,有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推开柴扉走了出来。此位妇人虽然也穿着百衲衣,补丁落着补丁,但浆洗得异常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用个布帕包着。篱笆搭成的小院子里种着白菜,豆角攀爬在篱笆上还结着些许长条。角落里放着把野草扎成的扫帚,地面被扫出一道道痕迹。屋里也别无他物,不过床几,靠着门亮处放着一架织布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当我们向她表明来意,允诺归还田地的时候。妇人涨红了脸,平静中带着自尊道:“本是小女嗜酒如命,田地舀来换酒,买物付钱,天经地义。如今女儿女婿出去走街串巷做小买卖去了,小孩子还没轻没重的不晓得事,王爷如果执意要还,小妇人还有些许力气,愿意自卖为奴,来偿还债务。”
我心里一阵惭愧,此村妇淳朴,身着鹑衣,自尊自爱,不贪小便宜,别人投桃,她必要报李。离开乡村日久,我却渐渐丧失了一些人性中真的东西,变得世故伶俐,反以为荣。
还未等我说出话,外面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道:“不好了,张三推着独轮车进去收苞谷了!”原来地被典押给林蔚然后,苞谷现在已经成熟。很多村民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实指望等着苞谷成熟后能接着粮食,被典押之后,这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与其等着被饿死,不如拼命去地里先把苞谷收上来。
不多久,早有村长把张三押了过来。独轮车上放着一个藤筐,里面有几个小小的苞谷。那车轱辘是木制的,只前面有一个,然后用个简易的木架子搭在上面,把要负载的东西绑在上面,用手推着把手走。我盯着看了好久,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我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下子想到了四轮马车,又一个赚钱的主意啊,还可以改善村民生活。
云岫抬起袖子轻轻抵了我一下,把我从迷幻中惊醒过来,看着面前齐刷刷看着我的百姓,还有张三那恐惧的脸,我微微一笑道:“诸位乡亲,我既是你们的城主,就有义务安置好你们,今天我来是给大家一个交待的。”我停了停,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亲自告诉大家一声,典押的土地地契我已经带来了,准备退给诸位。所以不必惊慌,土地本来就是你们的,苞谷自然是你们的。”说道这里,下面很多人露出了喜色,跪倒在地,大声叩谢。
我终于忍不住流泪道:“明澈无能,让自己子民受罪了,自今日起,我必会给大家一个交待,让你们安居乐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