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我看着房里或站或坐的几人,俱是满脸忧色,而桁正在给我把脉。怔忡了一下,看着几人的情形,知晓自己在无边黑暗中挣扎的时间,对外间来讲,只是一会儿。
桁那两道修长的眉,原本眉头就靠近,现在几乎拧在一起成了条直线:“真是奇怪,从脉象上来看,除了气血有些虚外,没有半点问题。这血……吐得……弦,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故意忽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床边走近几步,却又刹那顿住,整个人紧绷着,我苦笑着看了看容戟雷隍几个,最后视线定在桁身上,微微挑了挑一边眼角:“只是做噩梦了,梦到被人追杀,然后被一支飞来的箭击中心脏。不知是旧时被忘了的记忆还是单纯的噩梦。奇怪的是,那心头的痛渀佛真的一般,才痛极叫了出来,倒把你们都从睡梦中惊醒,真是不好意思。”
屋里的人对景王女儿的经历都有些了解,如此一来,倒也表示了解,认为我是梦到旧时可怕的经历。桁搭在我手腕上的手指轻点了几下,表示明白我的意思,但眉头皱得更紧。想来是为我的身体和周遭的事情烦恼。前几日,我才因景王的一通话,心神不定地躲到他房里,抱着他才睡安宁过去,如今我梦到旧时往事,那个不是单单遭追杀那么简单。
因为不放心,桁也没有多言,只是舀起我的另一只手,开始搭脉,良久,只听得他吁了口气:“确实无碍的样子。这……若是每次做噩梦,都这般吐血,这身子怎经得?可偏偏怎么都诊不出来。哎……”
“回天水宗吧!除了夺命医仙,我还不知道谁的医术胜过师娘的。”因着身份暴露,或是觉着有愧于我,雷隍从开始的歉疚疏离到热络起来,对我终究少了一份往日的亲近。此时他开口提议,眼中的忧心却是不假。我心里暗自决定,他这样的朋友还是要交的,身份欺瞒和此次的欺骗是不能轻易放过的,看在他真心为我担忧的份上,最多少敲榨一些。
桁也点头同意,随后大家便各自回去。临走,桁传音叮嘱我,无恙也好,有事也好,一定要给他留个信,他在秦国还会逗留一段时间。临回南国前,会去我们的宅子看看。还有,过年后北上,也会绕道从这里走。
我们的宅子!我心里微暖,渐渐驱散从噩梦中惊醒的疲倦,很是郑重肯定地点头。
我刚换了件干净的内衣,桁去而复返。他递给我一瓶药:“这是容越钩中的那毒的解药。你可以卖他个人情。只是眼睛被毒药烧伤了,只解毒是没用的,还要看你那个新师傅的医术。”
我接过药瓶,他顺势将我带入怀里,两人细细耳鬓厮磨了一阵,他告诉我,不想等到明日看着我和雷隍他们离去,今夜他便起程去追襄喜大人。于是彼此又叮嘱对方,好好保重身体。
回到雪念湖小居,见到师傅那张清冷却流露出关心的脸,和桁分别后,我那飘飘荡荡,在这个世界不着边的心才又放回些。
容越钩以他的眼伤反正不急在一日为由,让齐雪念先帮我看看。可是饶是医术高明如她,诊断的结果和桁的一样,无恙。于是只开了些调理身体的药,苦哈哈地我想着法儿推掉,最终耐不住,齐雪念说里面有不少美肤养颜的药材,便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一日一顿,半点不拉下。
因为眼睛不便,齐雪念让人在对湖结了间简陋的木屋,给容越钩居住。毕竟这是个长时间治疗,他每日前山后山跑十分不便,在湖对面也可以避嫌。只是这个甩手师傅在演示了如何用药水帮他洗眼睛之后,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留个我这个可怜的徒弟操练。
开始我手法不熟练,经常会弄疼他的眼睛,再加上药水带来的痛,但他从不曾多言一句,疼得厉害的时候,忍得额际冒冷汗,手指紧握得发白,也不曾哼一声。倒让我对他多了两分敬佩。刮骨疗伤有多痛,我不知晓,但眼睛这等脆弱的部位,忍受这种漫长的煎熬,他竟也都忍了下来,不得不说,容越钩就是容越钩。这等男子,不一定能让人爱慕,但一定能让人心服,由衷叹一声真汉子。
容越钩和我的关系又恢复如常,应该说我不再憎恨于他,他也不像在别庄时那般稍微热络些。让我几度怀疑,他是那个曾经开口问我,如果治好了眼睛,可愿嫁他为妻的人。虽说那时,他的感情不见得有多少。但现在除了一日两次,我去给他洗眼睛,上药包扎时,他会淡淡地说一句:“你来了。”或是临走他会道谢外,平日里难得有交谈。
可作为他的半个医生加护士,我对他的身体情况自然知道。那次以身为饵,所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而我只被剑划了两道口子,原来是眼瞎的他以身相护。本来我并没有料到,当时那般慌乱的打斗,他救我护我几次,我也曾救他护他。他受的伤颇重我是知道的,但在天月琉殇那里,只是普通治疗,我见了景王,有惦着栖桁,也并没有特别关心地去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