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凉秋,清晨起了薄纱般的雾气,氤氲温润,让那黑瓦廊棚都尽沾了水汽,桥榭、楼台、亭阁、枕水人家的小木船,这是大不见形的艺术家之手所泼墨而绘的图画,任是一角,都是极美的苏杭风情,只差那丹红的戳印罢了。
街市一早便有热气腾腾的汤包,应该是那江苏靖江的蟹黄汤包,皮薄如纸,打开锅盖,热气中便见是一锅白净几近透明的包子,稍一动弹,里面汤汁隐约可见晃动,且香溢处处,直叫人垂涎三尺。
罗队长整了整警服,吸了口凉气,不由打颤,从赵局长府中出得来,见那街市的汤包实在叫馋虫噬咬得饥肠辘辘,便坐了下来大快朵而,吸溜着汤包里的皮冻,正呼美哉,却眼前见一个西服男子坐在对面,眼正直直盯住自己。罗队长张着的大嘴僵住,怔忡了会,忙将包子吐出,换上讨好的笑意,道:“早啊,燕帅,您……您不用去军部啊今天?”他自然是做贼心虚得很。
燕又良脸色阴沉,杀气腾腾地,盯着那罗队长,道:“罗队长,最近发了不少财吧?”
那罗队长缩了缩脖子,笑道:“哪能呢,我们也就领那点月钱,饿不死,也发不了的,哪像您呀燕帅,您是军统的大官,那才是吃香喝辣的呀!”
燕又良道:“军统的大官又怎么样,你罗队长还不照样舀我开涮吗?”那一字一句都是子弹,嗖嗖地射击,罗队长一听,便闻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儿来。
罗队长只是担心那事儿败露,却又一想,应是万无一失的事儿,时过境迁这么许久了,他燕又良也已娶了妾,这事是黄土故纸堆,时间给它蒙了尘覆了灰,谁也不去注意它了,便咧了嘴,露出一口烟牙道:“您看您说的,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舀您开涮呀,您真是会说笑,嘿嘿。”
燕又良却忽地一笑,那杀气褪去,面色阴晴不定的,却笑得诡异十分,直叫琢磨他的罗队长心中极是忐忑,燕又良笑了问:“罗队长这么早从赵局长家出来,怕不是去警局吧?”
罗队长见势头已转,喉头悬着的那颗心定了定,道:“燕帅您不知道,我们赵局长有喜事了,这不派我去办事么?”
燕又良问:“什么喜事?赵局长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娶妾不成?”
罗队长一脸兴奋,道:“燕帅算您猜着了,赵局长自从与您在戏园子看过了那小姑娘唱曲子以后,就被那小姑娘迷住了,要娶她为妾呢,赵局长几乎天天都去听她唱曲子,出手也大方,但似乎那小姑娘不依,她妈妈也不肯放人,这不派我去说事儿嘛。”
燕又良只是风清云淡了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叫牧莺?”
罗队长笑了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赵局长让我今天把这事给定下来,日后可要请您作主婚人呢!”
燕又良却忽地一喝:“放肆!我燕又良的女人你们也敢动?你们可真行啊,动了我大太太,如今也想动我三姨太?!”
罗队长顿时傻了过去,他竟知道了他们收钱抓他大太太的事?这个茶园唱曲子的竟是他三太太?从没听说过的事呀!罗队长双腿软了软,吞下一口唾沫,道:“您说……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听,听不懂呢?我我局里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就想溜,一转身,却衣领被拎了起来。
燕又良笑道:“罗队长那么急干什么呀,咱们来做笔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