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惊黛原是被坐船南下的一名医生所救,发烧又是烧了几日方才好,那妇人便是老医生的妻子,妇人甚是细心照料,惊黛恢复得快,不日便可下床帮妇人一道做事。
那医生与死去的老郎中甚有相似,惊黛便唤他莫医生,夫妻两人无儿无女,惊黛面容虽有缺撼,又或是因为宿缘,莫医生夫妻二人即视惊黛如己出般疼爱。莫医生研究中医,悬壶济世数十年,对惊黛所中的紫罗刹之毒也有一些了解,便将惊黛所说的配方又研究一番,不料意外的却是研究出这紫罗刹实在是可解之毒,莫医生甚是欢喜,这毒药与良药,往往便是一线之隔,剂量小与大,便会影响其效果,也同样可将毒药转化为良药,为己所用,且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说,配与不同的东西,所发挥功效又大不相同,莫医生便研究出这紫罗刹原是可解的毒药,惊黛早已是心死如灰,索性洗净铅华,恢复真面目,再美,又可以给谁看呢,莫夫人却坚持让惊黛服用与外敷莫医生所研究得出的药物,惊黛不忍拂了妇人的一片好意,待一阵时日过去,惊黛蓦然发现脸上斑痕竟淡许多,如是神奇的魔术般,擦去了她面容上的赫然蝶斑。
惊黛犹自不能相信,这长在脸上十多年的斑记便自此消失了去么?而揽镜自照,镜中人虽已无一敷了胭脂后地香艳之容。而将那骇人的斑纹擦去,也是清秀出水的模样。
只是,物非人亦非,再美的容貌现在也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广州倒是平静,没有日本人与法国佬的滋扰,那四平八稳的生活令人心疑家园已失是梦境之事,待打开窗户,那陌生的街道。人群,人群的衣着,说着地陌生的方言,才知道最不愿直面之事,那是真的已经发生,包括,她亲手杀死了燕又良,真真恶梦一场罢!
广州不比上海北平繁华,却有它温婉之气。惊黛挑了件绛色提花旗袍,与莫夫人一同去大新公司,莫夫人直视惊黛如亲生女,两人亲昵结伴。行走在广州街,南方天气不冷,且已是三月,不知为何广州没下梅雨,日头只是终日昏昏沉沉。倒也还是暧和。
大新公司便是百货公司。二层高的商楼。货品繁多,一进了去,人也不少。皆是黑鸦鸦的人头,不时擦肩而过的是操持各个地方方言的人,想必也是逃难到此地落脚,这般嘈杂之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惊黛,流浪飘泊异乡,世上已无亲人,自此孤身在世了。
莫夫人见惊黛只是沉沉闷闷,便作主意剪了几尺清素的花布,两人又买了一些物什,回家时方才寻个裁缝给惊黛做一身新衣,惊黛见此自是心头一热,想什么世上无亲人,而莫医生与夫人却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心下打算与他夫妻二人相伴终老也未尝不可。
过了几日,惊黛挽袖洗衣,莫夫人则在帮莫医生抄方子,租住的房子只是在显眼处挂了一个木牌子,上书:莫氏诊所,便也有小病小痛之人寻上门来,也就得以糊口,这日,惊黛正洗衣,忽闻楼下有人唤道:“莫太太,街角地裁缝话你去摞衫啊!”
莫夫人一边应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活计,探出头去笑道:“多谢啊,这就去。”
惊黛洗干净手,试了试,对莫夫人道:“莫夫人,我去吧。”说罢便咚咚地下了楼去,原本的长发已经剪短,只是简单用手绢束了起来,虽不施脂粉,那蝶斑一褪却也素雅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