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血契的作用吗?这看不见的玩意儿还真神了。顾晓惊叹外加敬畏不已,小心翼翼地看着雷一:
“那只是个构想,还没有成为现实……你不也说过,顾明雪可能会杀了我么。退一步,就算他不杀我,只赶我出门,我也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你也不想看到那样吧……所以我总得先准备着,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雷一眼中有幽昧的红光闪过。他很清楚身下这喋喋不休的小女人正在想什么。可惜她并不知道。
“有我在,你不会流落街头。”
“你不懂。”顾晓叹气。她跟谢白云、顾明雪之间的关系比乱麻还要糟糕,实在不想多说,“我们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他的手就在她的胸上,腰正在她的腿间。要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男人抽身,着实有点难度。然而顾晓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感觉,雷一肯定会听她的话。
果然,雷一瞪了她半晌,当真静静地站起,不过手上却多了条大方巾。之后他继续侍从的工作,俯下身,仔细为她擦去肌肤上的水珠。
这情景仍是尴尬,但相较于方才,已好上太多。顾晓哪里还敢苛求,一边不动声色地扮死尸,一边小心地道:
“那个主仆血契,我从一开始就没明白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怎样解,你跟我说说。”
“你不用怕。平时我感觉不出你想法,激烈时除外。”雷一看出她在恐惧什么,也看出她不敢直说。对于这种探头探脑转着圈子问话的方式,他有点好笑,又有点烦躁,索性加了一句,“交合时尤甚。”
顾晓摸了摸鼻子,先bs一把自己,再继续装傻:
“那个血契……”
“血契只是个统称,它代表各种涉及生命的誓约。所谓的主仆血契,是一方占有绝对优势的契约。”
“绝对优势是什么意思?”
……
花了将近两个时辰,雷一向好学的顾晓同学普及了关于血契的常规知识,从诞生史,发展史,一直讲到应用史。除了怎样解咒没有说之外,其它可谓五花八门,足够详细。
顾晓终于确认自己是无法从雷一口中查探出关键消息了。颓然倒在塌上,哀鸣道:
“雷一,你为何要是雷一。”
听得出她其实是想说,你这么精明,我可怎么逃。
真是生动的表情。跟死尸完全两样。
雷一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脸庞小而娇美,下颌尖尖,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就象一朵深夜里的昙花,如此清浓的秀美。
这样一个什么事都不懂又纤弱无依的女子,在外面如果没人照顾,会很快就被人抓住或吃掉吧。
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得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你放心,我们订的确实是主仆血契。你想要走,我会跟着你。”
“不会吧,你可是顾府的头号侍卫,顾明雪哪肯放你。”
“会的。”雷一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可是,为什么……”
雷一突然站起来,放下手中的布巾,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扔下顾晓一个人,对着滴水的床单发呆。
气氛酝酿到这种程度,难道接下来不是该他表白了吗?无论表白的是忠心还是感情。怎么忽然间就走了呢。
斟酌了半天,顾晓再次得出结论,代沟是永恒存在的。你永远不要指望一只狗和猫相互理解。
上帝对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打开另一扇。又有句话说,运气要来的时候,是挡都挡不住的。
顾晓又怎么能猜到,她在酒楼无意间救下的女子,本身没有什么作为,却有个极富能力的弟弟。
而她的弟弟,就是传说中常年行踪不定,大齐国魔法商会最好的旅行商人之一,柏令伊。
据说他不但行多识广,还财力雄厚。顾晓大致认识到,齐国与中古时相渀,商人的地位并不太高。但总会有例外的。柏令伊就是那个例外。
——当一个人钱财多到一定程度,又有莫测的实力作后盾时,想不成为社会的例外,都不太可能。
顾晓一向奉信眼见为实。所以刚踏进柏府大门时,她对这个传言仍是半信半疑。然而当她看到府内依山而建,流泉漱玉的主楼时,她相信了。
因为那不仅是大手笔,还隐露出一种胸怀丘壑的气势。
今夜月色如水。
顾晓一袭盛装,在柏府主楼最高一层,烛火通明、珠玉生辉的飞红阁内正襟端坐。
说是宴会,阁内的布局更象一个观景台。前面歌榭,后为暖厅,中间略高的空地大约是留给伎艺表演的。一缕缕珠辉般的彩罗自天花板垂落而下,巧妙地隔阻了某些席位之间的视线。透过烛光,人影似清非清,朦朦胧胧,格外有一种光阴淹留的美感。
很有异国情怀嘛。不过更实际的用途可能是为了分隔男女。顾晓在腹中揣测。尽管上礼仪课时都在打瞌睡,但正式宴会上男女不同席这一条规矩,她还是记得的。
混合着揣度与好奇的眼光象网一样撒开来。
天然青岩砌成的墙。没有刻意打磨,也没悬挂字画,而是依照岩石本身的起伏,刀走龙蛇,刻出一幅幅浮雕图案。山水,人物,故事,尽而有之。顾晓饶有兴趣地端详,虽不是全都能看懂,但至少可以意会得出那份刀功流畅,气势淋漓。
束缚在最里面一层的紧身衣阻止了她进一步的观察。这是很美的衣服。名家手笔,上好的软玉撑。将她整个身形都裹得挺秀笔直,气势端庄,除开连稍稍放软腰都不能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了。
……高贵,你的代名词是枷锁。
顾晓默念着这句话,来安慰支起这套又重又厚,多达六层的绯色熟罗镶金丝正服的自己。这还是她第一次穿。感觉跟受罪没什么分别。但是正服之所以为正服,就是因为不能由着她随意改动。
没办法,谁让她是这场盛宴的主客来着。而偏偏来赴宴的男女贵宾,又是如此之多。不穿标志着身份的正服,保不定就会被哪位视为大不敬,拖进大牢,或当场喀嚓了。
顾晓优雅地伸出手,灯光下近乎透明的纤纤玉指拈起金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樱红上留下半片晶莹的印迹——幸好这酒还不错,否则她真不知还能坐在这里干什么。
神秘的主人一直不曾出现。而这个宴会似乎也没有互相走动敬酒的习惯,大家都安安份份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很少攀谈——要交谈还得先撩起轻纱,顾晓理解这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