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笑吟吟问好,“刘道长好。”
倒不是虚假,是心里有提防。这道士且不管优劣吧,至少这一身戾气,看着就和正本清源的道教相去甚远。光是想想他一举就能叫圆圆魂飞魄散,也应该是有真功夫的。
道士看清楚陈磊的面孔和装束(锡纸烤串),微微愣了一下,“喔唷,老琴,你孙子体寒吗穿这么多?”
陈磊内心直呼过瘾的时候,早有一计上心头,当下顺着刘道长的话头,朝爷爷发嗲道,“我本来不寒的,不知怎么一回乡下就怕冷。昨天看到王婶婶和李婶婶也都穿很多,还问她们,是不是我们村里地底有寒气呢。”
爷爷这两天本来就觉得陈磊装束奇怪,立刻紧张起来,“小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刘道长,你给帮看看,是咱们地底有寒气吗?”
刘道长捏一捏小胡须,摇头晃脑,“你们这个村子,自从被那个厉鬼闹过之后,一直有问题。不然我怎么老是悬着心,三天两头望你这里跑呢?”
好一副宅心仁厚、可怜天下苍生的派头!
但若把刘道长和圆圆放在一起比,陈磊更相信圆圆。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圆圆是已经死了、轮回都不一定入得了的当口上,她反复说当时村里人莫名其妙的生病和她无关,陈磊相信她真的是无辜的。
陈磊甚至腹黑地设想过当时那个麻烦是不是道士弄的,然后他再来解决麻烦,借此沽名钓誉。要如此,他简直阴谋得可以。
就在陈磊们三个说话的当口,戏台子上已经铿铿锵锵的唱了起来。
愁眉苦脸的“杨四郎”踱着步出来唱,“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失落番邦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
陈磊不大懂京剧,只觉得咿咿呀呀还算有趣,总之身边的所有人开始喝彩迭起,大概那句“最好的戏班子”不算浪得虚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陈磊瞅瞅四下的人几乎全都围了过来,那道士也不再接茬,饶有兴致地正跟着“杨四郎”哼哼唧唧呢。
陈磊眼睛盯着“杨四郎”,暗叫一句:得罪!
双手在桌子底下挽一个智拳印。
修习密宗到现在,陈磊从未在实战中用过智拳印。陈磊怕真的引起时空变换了,自己却控制不住局面。说到底,还是只能说陈磊对自己的念力没有信心。但自从和飞尸一战后,陈磊知道了念力的作用,也知道了结界的终极解法(血遁),实在没法子回归原样的时候,也只能用那一招了。
此刻陈磊对着戏台上的“杨四郎”,默念起大日如来心咒,待念力有如一团爆裂在即的水球荡漾在陈磊心头,才轻轻口吐真言:“列——”
比蚊子飞过还细微的一声“嗡”,掠过烈日下的屋坪和戏台。
因为陈磊动作管动作,眼睛是一瞬都不瞬地盯牢“杨四郎”的。陈磊非常清晰地捕捉到他整个人的一丝轻微晃动,而后嘴里的唱辞也嘎然而止,硬生生收在“陈磊有心出关去见母一面,怎奈陈磊身在番远隔天——”上。
配乐还在继续,但“杨四郎”已经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了。
首先发现不对的当然是前排的观众。
“唱呀!”“怎么啦?”“唱得好好的?”
然后配乐师傅也发现不对了,二胡什么的也都停了下来,“葛六!葛六!”
想来这唱“杨四郎”的叫做葛六。
陈磊转头第一时间留心那个道士。只见他山羊眉倒竖,一脸诧异。右手倒也正掐着呢,可越掐表情越诧异。
让陈磊瞧瞧你到底有几板斧。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好了好了!”
陈磊回过头,只见葛六面色恢复如常,既惊且恐地盯着台下,“失礼了失礼了,重来重来!”对于他们这些民间艺人来说,场子或许比命还重要。他肯定很吃惊于自己竟然会忘词而且呆立在台上。
可是更吃惊的人是陈磊!
是这两天把零部件儿给热坏了吧?这结界才维持了几秒钟啊?陈磊的能力竟如此之弱?
但见那葛六,也不等配乐师傅,自己又开始咿咿呀呀唱上了,“陈州府放粮归万民欢笑,为国家每日里受尽辛劳。秦香莲拦轿喊冤把驸马告……”
底下一帮人开始起哄,“怎么变铡美案啦?”“也挺好,那就唱吧!”
配乐师傅没了主意,伸长脖子问陈磊爷爷,“琴老先生,是就唱这个呢,还是唱回四郎探母啊?”
爷爷不依,“我孙子考学,唱什么铡美案?唱回去!”
配乐师傅再朝葛六呼喝,“葛六,唱回四郎探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