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瑶看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玩心忽起舔了舔她的手心。昙礀“呀”地一声跳开,脸涨得通红,却又见公主脸上涎皮赖脸的笑,只好恼道:“你这个促狭的小东西!”这倒真是哭笑不得,到底要不要去擦手底心?昙礀有些郁闷地想着。
促狭?古人真是温雅呀。
见有侍从闻声赶来收拾果盘碎片,昙礀连忙跪下道:“昙礀逾距了,请公主降罪。”
楚轩瑶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轻蹙眉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下不为例。”
待侍者收拾完后,楚轩瑶扶起昙礀,听她轻声说:“她是静妃的人。”
“那么明目张胆啊,看来这静妃绝非池中之物……那一定是尤物!”
“昙礀看来,还不及公主一分。“
怎么可能?人家至少应该更性感吧!楚轩瑶看看侧旁铜镜中那张不错的脸,又低头看看一马平川的身板,心理落差不是一般得大。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当男宠了……扭扭头,撇到一脸崇拜的昙礀,眼里的光芒突然炽烈起来:“昙礀姐姐,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昙礀甚是没有办法地把脸扭在一起,良久才又嘀咕了一句:“促狭的小东西。”
“嗯……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跪了,明知道我不会把你拖出去砍了,何必这样累我一句‘免礼’啊?。”
“这怎么成?”昙礀虽说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到底才二十出头,这会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公主不守规矩,别人都当公主是好欺负的呢!”
楚轩瑶邪邪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规矩是做来给外人看的。”
昙礀看她的眼神更陌生了一些,公主进宫后都不怎么敢亲近她们。一是怕她们也被撤走,二则怕留下亵而不重的口实。
楚轩谣无所谓地一眨眼:对过去的楚轩瑶的归来绝望吧……突然从半掩的花格棂窗门外传来“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昙礀一边警觉地问“谁”,一边已疾步向外走去。
“是我。”芙影推开门,喑哑着嗓音道,“我是芙影,不过,这个真的是公主吗?”
芙影是个绝对的武婢,听了那么灵异的解释后,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默然地站了半响。“我还是再去采些兰花来吧。”
她这个不哭不闹不上吊的样子倒着实令楚轩瑶怔住了。她真的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么那么薄情,还是伤心过度心痛欲绝?
这样想着,有人已经走过去勾住她的手臂,轻声道:“还好吧?”芙影看着昙礀不经意间的关切,惶惑一笑:“还能怎么样?”
楚轩瑶看着她们两个,轻笑着说:“我也那么和昙礀说,可她老是抽抽嗒嗒地哭……”
芙影明显不太习惯公主如此谈笑晏晏,眼睛睁得圆圆的。本来想避却,但在看到她一脸纯然后呆呆地移不动脚步。楚轩瑶轻笑着,就像见到了相知很多年的老友。
什么啊,本来就认识很多年了,可惜,不是和这个公主,是和那个公主……咦,她们不是一个人吗?芙影想着这些麻烦的逻辑问题,最后拧了拧眉大步流星地踏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夜就悄悄降落在屋檐上。月蚀了一角,明晃晃地踏上东边的天际。金色的世界正在慢慢退去她的妖艳与庄重,显露冷漠而拙重的线条。皇宫的夜,在没有到来之前就带来无边的逼迫感。
而在霰汐宫纤月殿,空荡荡的正堂只有一张小小的案桌,且无人布膳。因为楚轩瑶把布膳的两个人安置在身边,美其名曰:“今天我请客。”
“昙礀,宫里头有多少可信之人?”楚轩瑶一边扒饭,一边抬头问昙礀。纷逸的刘海掩住了她的眼睛,可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其中满不在乎的随意。
空荡荡的大殿中,三个人同时屏息。昙礀芙影两相一望,都明白了她的用意。昙礀惨笑道:“公主若是信得过奴婢们就尽管开口问,不必如此优待。”
楚轩瑶一愣,心念也难怪她们如此作想。见她们拘拘束束,又是一脸被亲兄弟捅了刀子的神色,便说:“请吃饭是真,这个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才随便问问的。两位大姐,我若是信不过你们,还敢随随便便口吐狂言还和你们一道吃饭?不管哪一条都够身败名裂了吧!”她鼓起腮帮子,一幅气到家的神色,耸着肩膀暗自嘀咕着。芙影好像十分吃这一套,听罢不言,闷头扒饭。
昙礀却突然发问:“可奴婢敢问公主,为何信得过昙礀?”
“因为我没有别人可以相信。”楚轩瑶答得老实。
“那公主未免太过淳良。”
“不,还有你为我掉的眼泪。”她偏过头,一双黝黑的眼里温温的,浅若游星。
昙礀就这样溺毙在她柔亮的眼眸里。很多年后她告诉已成为皇后的她,当初的心甘情愿来源于一滴眼泪换来的信任。
“霰汐宫的近侍是各股势力媾和的结果。皇上对公主很不放心,基本上晋庭之人都被驱之别院,代之以皇上、静妃,还有皇太后的人。”
摇着筷头,不住骇然的人心想:不被虐死才怪……
“不过前些日子公主落水惊动晋国王庭,戚幽夫人,”昙礀顿了顿,窥觑了一下她的神色才顺下去说,“夫人来过之后又留下了一批近侍,应该都是夫人的心腹了。皇上这次并未多加阻挠,也没清减公主随侍,所以霰汐宫内侍极为庞杂。在外人眼里看来,这是对公主极盛的隆宠了。”
“那你看来呢?”
昙礀敛目摇头。
被晾的芙影一拍筷子,接下话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公主尽可放心,不论明枪暗箭,芙影绝不会让他们从公主这赚取一丝一毫的胜诀。”昙礀瞪她一眼,微微含怒。在公主昏睡的日子里,本来她就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个爱把义薄云天挂在嘴边的老友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比如说亲刃那个把公主推下水的安嫔。如今倒好,公主竟又变得如此随意,后宫凶险,她不晓得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背负霰汐宫的存亡。
“哦?芙影姐姐是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第一?剑客不算,武婢可以算了……若是后宫有人胆敢冒犯公主,看芙影不就地手刃之。”芙影颇为自傲地笑笑,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
楚轩瑶本抿着笑一脸玩世不恭,这时倒沉下脸来,用极为清冷的语调说:“芙影,不争、不屈、不逆。”
芙影倏然愣住,直愣愣地嚼着这六个字。
不争,不与众妃争宠,霰汐宫众也不与其他宫人争列。不屈,即使再不受宠也不能低声下气;气存骨傲。不逆,与其说是给宫人订的,未若说是给楚轩谣自己的残酷条例。要做一个人不敢有贰、不愿有贰的宫主,难于上青天。
“昙礀,给那些信得过的人传下我的第一条口谕。”
昙礀闻言,本能地伏地称“是”。
也许自己多虑了,要负起霰汐宫的人,是她啊。她的清鸀春绸上,金色蔷薇正喷薄而出。
但其实楚轩谣心中所想不过是尽量保护自己,活下去,活到活不下去为止。她朗声道:“起。”但是话里有一丝逼出来的无奈。
“这才像话。”良久的沉默之后,芙影点头做结,一边心里差异着为何不争,一边夹了一筷子芹菜到楚轩瑶的碗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