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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紫竹伞(2 / 2)

我应该融进这里吗?安心地做他的妃子,安心地算计来算计去,安心地在这样繁忙和黑黢黢的地方老去,然后用苍老的眼眸去看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明丽的身影踏上我的老路,却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季节。然后等很多年后,留下一串无意义的字符在封存的史书上,去掩盖我本来的名字,去成为君王背后的黯淡阴影?

屁,她对这天抹了一把脸,我不!

那就只好这样咯……她低下头,眼窝里积满了水。穹庐上的闪电一个接一个加入黑夜的舞会,在略显光亮的天幕上投下它们挣扎过的苍劲痕迹,就像银龙在逃脱那地狱深谷,刹那绽放光芒。

她不禁为那不大的树荫担心,这雷劈下来可就焦了啊……别说什么甲犹存什么的,别说什么要做中国的脊梁还是肩胛的,焦了就和彘肩没两样了,弄不好还赐给壮士了。

她想神游,雨水不止不休地倒灌如注,打在身上甚至有一丝疼痛,冷与痛交蘀折磨着她的神经。能倒吗?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张各异的脸,微笑的、冷漠的,却无一不藏着幸灾乐祸。她抱着胸口,颤抖着俯下身,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夜里,有多少人在温暖的床榻上笑出了声。

“何必呢?”来人撑起一把伞,清冽的嗓音甚是儒雅。

“是啊,何必呢……?”她呆呆地重复了一句,却因为雨的冲刷存在得如此破落。

他轻笑,将伞移到她头上,就这样直直地站着,雪白的袍角没有沾到一丝尘埃与淤泥。

外里,雨似瀑布似游龙,而伞里,她发上身上的雨水淌成了小溪,不多时便滴滴答答,变成了长夜漏滴。

“还打算跪吗?”即使不看,她也晓得他的嘴角,一定带着一抹轻笑。也许是笑她痴傻,也许是笑她悲哀的野心。

“既然不起,这伞就留下了。”他弯下腰,把伞递到她手里。她却愣愣地摇着头,手攥紧着,就是不肯去接那木制的伞柄。很纤细,手和柄都是如此清矍,带着雨丝的晶莹,突然就有一种很古老的浪漫溢出来。楚轩瑶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份清雅的气息在翻卷着外溢,渀佛陇首的云翳。

就像白蛇,她在西湖里吸风饮露修行千年,那么多少年翩翩而过,不曾动心;而就是那么一介书生,递给了她一把老式的杭州画绸,四十八股紫竹的那种,然后那条蛇想和他过一世。

她微微抬眼窥觑了一下他已经沾到雨水而半湿的袍角,要知道,他可是半个身子淋在外头。于心不忍,抓住了那柄很普通的白色油纸伞。

他低笑了一声,就像雨水打在油布上面的声音。沉沉的,很柔软也很清爽,像夏日莲上的荷叶沾上了初晨的露水。

起身,走开。他隐在黑夜里远去,却再也没有闪电来照亮他的背影。

楚轩瑶一直不晓得他是谁,只记得他有雪白的袍角,和纤长的手指。而那柄伞,也一直藏在她的记忆的旧货库里。很久以后她问白玄雷,那个总是白衣翩翩的帝师:“老师,那天真的不是你吗?”

“啊?”白玄雷舀着一卷书头也没抬,“哪天?”

她摇摇头,“没事。”

而第二天早晨,面对一个烂摊子的楚轩瑶同样摇摇头,对着一窝眼睛红通通的小兔子说:“没事。”

昙礀握住她冰冷的手,“皇上也太……昨晚罚了公主,还提前命连公公封了宫门,我们都出不去!公主怎么得罪上了皇上,让他那么记恨你?”

楚轩瑶心想我还想问呢,咳嗽几声,脸朝里睡过去。伴着芙影磨牙的声音,和昙礀高高翘着的、被绷带缠着的脚。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三日,烧也退了,腿脚也便利了,咳嗽也压下去了,宫禁也解了……楚轩瑶突然发现自己老了很多,特别是纤月雪回老说她可能会得风湿之后。懒懒地抱着金丝绣花抱枕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芙影和新一代嚼舌王们的口舌斗。

“什么风湿啊!公主还是小笋苗呢,小丫头们不要乱讲话……”芙影一边插花一边狰狞地回头,惹得纤月嘴嘟得可以挂油瓶。

“是太医讲得啊……我也是关心公主嘛,公主,对不对啊……”

楚轩瑶赶紧躺下,养病、养病中。“对了,小笋苗那比喻能不能换掉啊,换个小花多有情调啊……”

“笋苗窜得快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讲,然后继续她们的风湿大辩论。原来变着相说我矮。她捂着耳朵翻过身去,不一会儿便混沌起来。

突然一片岑寂。暖暖的阳光斜照到高床一角,楚轩瑶难得耳旁清净,不由得拢了拢发把脸埋得更深些。

“下去吧。”

嗯?不会吧,祥瑞啊……能不能装作晕过去?

听着衣袂磨磨蹭蹭踱出暖坞阁的声音,她就可以猜到芙影此刻低着头释放的杀气有多浓重,绝对可以回收然后点燃引爆好几个霰汐宫。护崽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你也要看看那张脸上的金字招牌。

果然,人刚合上门,就听到他有棱有角的声音:“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楚轩瑶气得死死闭住眼睛,好像有人会冲上来扒开一样。可数了很多羊,还是承认某人龙威可畏,不敢睡着。他只是一只手勾起垂地的纱幔,站在床边而已。可他怎么不动了?

秦雍晗看着她闭着眼睛却睫毛微颤的脸庞,感受到锦被下淡淡的不安,不禁弯了弯嘴角。

可惜他自己不知道。

皇储妃罚跪的那晚,静妃在太后步出龙翔宫之后,抚着她嗜之如命的牡丹,把冰凉的手臂放在他的额头上。“莫气,皇上。皇储妃只是不懂礼教罢了。臣妾定会调教好她的,若皇上信得过臣妾……”

“那谁来调教晋国国主啊?”他抓过她的手臂,眼神中有无法掩盖的锋芒。

“自然是皇上……”下半句话被他用手生生截断。

于是有了如今的窗外,两列皇宫中最严厉的姑姑——或者用楚轩瑶的话来讲,容嬷嬷们——正垂手以待。当然楚轩瑶不会觉得这些个老妈子背后会有那么香艳的故事,就算她晓得也会对着老天寂寞地吐着口水,然后拉下脸来继续学她的宫规仪节。<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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