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罪。”孜合归跪在台阶下,身上带着清晨的露水。
这就是楚轩瑶和秦矜汐从卧房走出来时所看到的。折腾了半夜,两个女孩沾到枕头就睡,也不管什么公主郡主了,横七竖八地你压着我的腿我枕着你的肩躺倒,又在清晨被空城计双双奏醒。
楚轩瑶看那黑色的面纱无风自动,心中骇然不疑,活像撞着鬼——一直以为她就是杀人元凶,不想如今竟然安然无恙地跪在她面前。
“孜姑姑快快请起,”秦矜汐上前一步扶她,可孜合归重重一叩首,“奴婢有罪,请殿下和娘娘降罪。”
“姑姑何罪只有?”
“匿凶不报,不想差点伤到了公主殿下。”苍老的女声像一口起了波澜的古井,沉闷得如同被人遗忘许久的寂寞。
秦矜汐想不是差点伤到,是已经伤到,可是碍于母后的话,还是温柔道:“姑姑起来说话吧。”
“不,公主,”孜合归低下头,“奴婢跪着讲就是了。请殿下和娘娘听完,将奴婢与合音同罚。”
“合音……?”
“她是那个疯了的鬼怪,也是奴婢的妹妹。”
我和合音都是在青敕元年进宫的,如此算来,已经有二十四个年头了。我记得,太后娘娘也是那个时候进宫的,位列龙翔宫的女官之首。那时候,矜泉宫里头住着的人,是先帝早年极为宠幸的银容贵妃。
银容贵妃长相娇美却着实跋扈,当年太后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甚至直到青敕五年她还敢从景太妃手里抱走墨王,而那时候太后已经位居中宫。
我们一直都是矜泉宫的侍花宫女,并不是银容贵妃的近身侍女,所以平时虽然日子清苦,也免去了不少责罚。在琼然院里头自得其乐,安安静静地栽培荧惑——合音在琼然院里找到了前朝花艺大师木然枝的手札,用了五年的时候让荧惑重现绮靡,所以在宫里头也稍稍有了名声。
但名声带来的不是好东西。先帝是个浪逸风花的人,精通乐理,也好花艺。在寒华赏菊时就撇下公卿妃子来到琼然院,要看看我们栽种的赤银千叶菊。
然后他就临幸了合音。
银容贵妃知道后匆匆从后花园赶来,当着先帝的面詈骂合音,先帝未尝久留,拂袖而去。本还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不料银容贵妃难以容人,命人把合音绑到殿前广场,亲手握着剑把合音的脸划花,还弄哑了她的嗓子……
楚轩瑶哑然,而秦矜汐轻“呀”了一声捂住了嘴,“怪不得、怪不得母后让我好好照顾你……母后知道?”
楚轩瑶心下一寒,不禁脊背发冷——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早有人一步步铺好了路,由不得你选择。至于路尽头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孜合归点点头,“太后娘娘一直在保护我们。否则,我们谁也活不到今天。”
“那当年银容贵妃的死……也和孜合音有关系?”秦矜汐突然想到了那个关于银容贵妃之死的宫禁,不禁打了个寒噤。
“合音被仇恨冲昏了头,她要报仇。”孜合归安静地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有个小道士和她交从甚密,就给了她那……”
“果然是道士!”秦矜汐皱了皱眉头。“可皇兄甫一登极就将所有的道士逐出宫了呀!”
楚轩瑶插语道:“那难道他现在还在往宫里头送……嗯?”
“是奴婢疏忽了。当年银容贵妃在梦中死去的时候奴婢心下大骇,把合音藏在琼然院的偏房里,一直不让她出来。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抬头看了看两个年轻人,继续道:“奴婢也于心不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