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心城内,歌舞升平。
人们狂欢庆祝,在逃过灾劫之后,整座城市处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而在这段时间里被提到最多的暗黑法师,正安静地坐在自己府中的大厅里,喝了一口茶,向对面的男子道:“伯父,真的是许久未见了啊。”
看去比以前苍老许多的拉曼脸上有和蔼的笑容,道:“是啊,不过在此乱世之中,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夏尔蒙目光一闪,径直道:“伯父怎么如此说,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
拉曼看着对面这个暗黑法师苍白但年轻的脸,低低笑了一声,道:“想来是我老了吧。”
夏尔蒙正色道:“伯父说笑了。您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又深得陛下恩宠,正是为国效力,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了?”
拉曼目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道:“我不行了,倒是你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功业,前程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这夸奖的话,夏尔蒙不知怎么在拉曼有意无意中看来的眼光里心中一惊,但脸上却微笑道:“这都是陛下洪福所致,我只不过略尽绵薄。”
这时,屋外有吵杂声传来,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罗德、维西和塔尔等人的声音,拉曼向暗黑法师看去,夏尔蒙微微一笑,道:“几个朋友,在一起经常玩闹。这几日蒙陛下恩宠,赐下许多物品,他们想来是为了如何处置而在讨论吧?”
拉曼笑了笑,起身在大厅中走了几步,道:“这些日子来,你在梵心城里过得还好吧?”
夏尔蒙道:“是。陛下对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恩宠有加。”
拉曼点了点头,转身对夏尔蒙道:“不错,今时今日,你功高盖世,陛下若是对你不好,只怕反而落人话柄了。”
夏尔蒙心中一动,从容道:“伯父开玩笑了。”
拉曼看着面前这个黑袍男子不动声色的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贤侄,我想问你一句话,可以吗?”
夏尔蒙双眉一扬,道:“伯父请说。”
拉曼盯着他黑色的眼眸,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夏尔蒙目光一凝,但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道:“我将继续为陛下和纳斯达帝国效忠,为了陛下的宏伟大业竭尽所能。”
拉曼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看着这个如今已羽翼丰满的黑袍男子,只觉得在他那黑袍之下,无限的野心隐藏其中,正蠢蠢欲动。
“你可知陛下的病情近日又加重了?”拉曼突然岔开了话题。
夏尔蒙微吃一惊,道:“是吗,我看最近因为大胜开兰,陛下的病情大有起色,怎么会又恶化了?”拉曼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今早刚听说的,据说消息是从宫里传出,不过还没经过证实。”
夏尔蒙盯着拉曼那张皱纹横生,历经风霜的脸,道:“请问伯父,这个消息是如何从宫里传出的?”拉曼笑了笑,却不言语。
夏尔蒙会意,面带微笑,不再追问,但心下念头却急转不休,以拉曼所言,可知就算在巴兹的皇宫中,目前也有人被买通把消息外传,由此可见,梵心城内暗中的斗争已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心里这般想着,口中道:“如此实在糟糕,希望陛下能够早日康复。”
拉曼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因为现在的纳斯达帝国可绝不能少了陛下,否则必生大乱。”
夏尔蒙看着他,似乎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道:“大乱,什么大乱?请伯父明示。”
拉曼看着这个年轻的侄子,忽然觉得站在身旁的他,却离自己有天涯那么远。
“听说这段日子里,希拉尔王子常到你府上拜访,是吗?”
夏尔蒙淡淡道:“不错,蒙希拉尔殿下抬爱,常屈尊到我这里,实在是惶恐之至。”
拉曼眼中精光一闪,道:“希拉尔殿下热心国事,的确是个人才,不知道贤侄你怎么看呢?”
夏尔蒙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才道:“殿下他见识独到,办事干练,是治国之才。”
拉曼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贤侄可是以为希拉尔殿下的才能足以担当一国之重任?”
夏尔蒙立刻道:“伯父说笑了,如此大事,唯有陛下一人可以决断,夏尔蒙年轻无知,如何敢说这般大话?”
顿了一下,他重新看了看拉曼的眼睛,道:“莫非伯父是这么以为的吗?”
拉曼没有丝毫犹豫,马上道:“绝无此事。”
两人对视良久,忽然间相顾而笑,温和的笑容中,仿佛这个房间的气氛也温暖了一些。
笑声过后,拉曼恢复从容,道:“当日在玉山城初次见你,到如今不过半年多时间,你已身处高位,手握重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夏尔蒙微微低头,道:“这还要感谢伯父你的大力提携。”
拉曼微笑摇头,道:“我只不过助你一臂之力,主要是你自己能力出众,才能得陛下恩宠信重。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在梵心城中,要多加小心了。”
夏尔蒙目光一闪,道:“夏尔蒙年轻识浅,请伯父指点迷津。”
拉曼摇头,道:“我老了,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何况你这般人才,哪里还要别人教你?只是如今梵心城中,风云变幻,敌我难分,而你手握重兵,鹤立鸡群,难免为众矢之的。你要好自为之。”
夏尔蒙一鞠到底,脸色苍白而从容,丝毫无惊惧之色,道:“多谢伯父良言,夏尔蒙铭记在心。”
拉曼望着黑袍男子那年轻而沉静的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好了,我也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了。”
夏尔蒙也不多留,道:“如此伯父走好,改日我当上门拜访。”
拉曼点头示意,转身走了出去。
夏尔蒙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中蒙上了一层莫名的情绪。
他在门口呆了片刻,转身走回府邸,在大厅前过道上想了想,向着后园走去。
回廊曲曲折折,蜿蜒前行,不多时他便走到后园,远远的就听见维西的声音:“你给我把它放下。”只听塔尔怒道:“呸,这东西是皇帝赏赐给夏尔蒙的,怎么说得像是你的一样!”
维西以他一贯的理屈气壮的口吻道:“你懂什么,木头的东西还不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当初他欠我那么多的债,现在付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罗德站在一旁冷笑道:“我好像记得你的利息应该比那所谓的债都多得多了。”
维西脸不红心不跳,从容道:“哦,我以前没对你们说是我的错,其实我放的是高利贷!……喂,臭矮人,叫你放下听到了没有,那个可是从遥远海外而来的白玉瓷瓶,比黄金还贵呢,快放下快放下,否则破了一个小口我就和你拼命!”
塔尔立刻重新把手中这个轻飘飘的白色瓷瓶多看了几眼,只见玉也似的表面上镂刻着简单而美丽的花纹,瓶口窄小,瓶身却是极大,而从瓶口看去,瓶壁更是比小儿的手指还薄,直如鬼斧神工一般,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年老的矮人不顾维西杀人的目光,直接把这个瓷瓶抱在怀中,爱不释手,道:“你放心,你放心,我绝不会打破它的,呵呵……”
罗德在一旁看不过去,冷冷道:“看你那个傻笑的样!”
塔尔懒的去理他,只把这个瓶子抱得牢了,一屁股坐在地下。
“这个瓶子,你喜欢就拿去吧。”伴随着平和的声音,黑袍男子缓缓走来。
塔尔一跃而起,吓得维西大叫:“你小心、小心点,那个瓶子很容易碎的。”
塔尔白了他一眼,转身对着夏尔蒙时却已换上了一副笑容,道:“好,夏尔蒙,你果然够朋友。”
维西在一旁却大声道:“不行,那个瓶子凭什么给他,我也要!”
罗德不耐烦地道:“好了,你这家伙,现在满院子的东西都是你在整理,还不都是你的。”
维西瞪了他一眼,又转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个白玉瓶子一眼,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
夏尔蒙环顾四周,只见在这个后园的院子里,居然遍地都是礼品,奇珍异宝,黄金翡翠,无一不是贵重物品。
他皱了皱眉,道:“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
维西笑的合不拢嘴,道:“是啊是啊,不但是皇帝有赏赐,其他的王子啦、皇亲啦、贵族啦、大臣啦都有送东西来,真是收得我手都软了,哈哈哈……”
夏尔蒙淡淡一笑,也不多说话,看着维西在这片珠宝堆中跳上跳下,欢快不已。
忽然,他心中一动,回头向来路看去,只见一个绿瞳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那一双妖异的眼瞳,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
夏尔蒙心中忽然发觉,自从梵心战役结束,自己带着众人住进梵心城里的府邸后,他就很少看见青瞳,仿佛在隐约中,自己和这个女子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一层隔阂。
他转过身,向那绿瞳女子走去。
春天的风,在这后园中吹拂着,身后维西、罗德等人的吵闹声忽然变得遥远起来,眼中,在这一刻,只有前方的人。
青瞳忽然低下了头,不再和暗黑法师的目光对视。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样属于黑暗世界的女子,只是,为什么,即使如此,自己却依然无法了解她呢?
或者,她也是一样的想法吧,因为谁又能够了解自己呢?
这个世界上,谁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即使他和你无比亲近!
“有什么事吗?青瞳。”黑袍男子平和地道。
青瞳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身子一震,她在地狱般的战场上也恍如无所畏惧的狂魔,但在这个平静的黑色身影前,却不由自主地感到畏缩。
“有人来找你。”她低低地说着。
暗黑法师盯着她,声音逐渐冷了下来,道:“是谁?”
青瞳仿佛听出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道:“是希丽娅公主。”
暗黑法师皱了皱眉,道:“好,我这就去。”说着,走过她的身旁,向大厅走去。
青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只是,才走了几步,她却忽然发现暗黑法师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的黑色背影。
暗黑法师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在前方静静地道:“就希丽娅公主一个人来吗?”
青瞳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全身一抖,但还是低声道:“不,还有特雷斯王子。”
暗黑法师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却终究没有回头看一看身后的女子,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么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那双淡绿色的妖异眼眸,深深地看着他孤单而骄傲的背影。
※※※
拉凯尔跟着一个侍从,走在通往皇宫内后宫的路上,看着两旁的红墙黄瓦缓缓从身旁退去,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就是纳斯达王家五百年基业的浓缩吗,如此威严而壮观的建筑,让任何人到了它面前,都有不由自主的渺小感。只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在往后未知的岁月里,却不知道这份威严还能保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