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红霞满天,金华知府王生将批改过的公文合上,出了官衙,在下人的扶持下迈入轿子之中,缓缓坐下,然后长长的出了口气。。
“奇怪,怎么这几日这么劳累?”王生微微皱眉,感觉着身体的疲乏无力,有些不解:“难不成是感染了风寒?”
作为位高权重的一地父母官,王生其实还是比较自制的。不仅没有像当今大部分官员一般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也不曾贪图享乐罔顾身体,平日里顶多也就是与小妾有些闺房之乐,再也没有其他消耗身体本源的娱乐活动。再加上他正值壮年,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年富力强不敢说,但身体康健是绝对没问题的。
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他突然很容易疲累,且精神集中不了。往日半日就轻松处理完毕的公文,现在足足要看上一整天,而且还十分疲累,甚至有些头晕脑胀。
“难不成那林道士说的对,我真有什么不妥?”
想起那个宁采臣介绍来的异人,王生就骤起眉头。
其实说老实话,他对那个叫做林默的第一印象还是十分不错的。
身为一方官员,他知道事情的当然比普通平民们要多。比方说神鬼之事,平民百姓还在惊疑着当成故事听,他却知道那些都是存在的。甚至这几年大为增多的异事,他也知道些常人所不知道的内幕消息:那大半都是鬼怪作祟。
所以在家中出现异状之后,他才会如此紧张:他可不希望自己也被那些不可言说的污秽之物给缠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看重宁采臣,甚至差点惹出了麻烦。
“可惜,那林道士相貌堂堂,气势不俗,就是后来的态度有些奇怪,让我有些不安。”
官场行走,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力。王生能担任一方知府,这项能力的级别毫无疑问也非常之高。在他看来,林默刚开始确实是位有道全真,但后来第二次再来。就有些变化。不说那一听就知道大有问题的许多问话。就是看向自己小妾翠姬的异样目光,都令王生心中起了疙瘩。
所以这几日,王生都没有再邀请林默来府中查看,甚至连宁采臣都没有再见。
“罢了罢了。许是我看错了呢。等到明日。我就再让人去请他过来。给诊治一二吧!”
叹了口气,王生做出了决定。
这时候轿子已经载着王生走了一段时间,已经进入到金华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区域。这里本就不同闹市街区。十分安静,现在又已经是傍晚时候,自然更加幽静,坐在轿子中,王生甚至能听清座下软轿的吱呀晃动声。
环境如此安静,本就头晕脑胀的王生更是有些昏昏沉沉,身不由己的一歪身体,就想在轿中小睡片刻。
但偏偏这时,一声呼喊响起。
“卖菜了,卖无心菜了!专给无心人吃的无心菜啊!”
这显然是个农户买菜的呼喊声。王生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往日也没少听,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偏偏今天,偏偏现在,他一听这声音,就浑身一抖,只觉从骨子中透出一阵彻骨凉意,仿佛自己正身处在悬崖边上向前走,下一刻就要掉下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一样!
“停下!”
王生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的挺直身躯,口中喘着粗气,一摸额顶,已经满是细密汗珠。\
软轿停下了。轿外有下人轻声询问:“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王生喘了片刻,愣愣的想一想,道:“外面是不是有个卖无心菜的?”
“是的大人,是有个卖无心菜的老头。”下人似乎也很奇怪这里怎么会出现个卖菜的,马上道:“您请稍等,我这就将他赶走。”
“不!将他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王生说罢,心念一转,又道:“不,我下轿亲自去问!”
下人大惊,赶忙相劝,但王生心意已定,下人只能将轿子放在地上,撩开帘子,让王生出来,跟在他身后,缓缓行至路边那推着平底车卖无心菜的老头身前。
说来也怪,这老头见了官府众人来到身前,既不惶恐行礼,也不惊讶呼喊,而是神情自若的抬头问道:“大人来买无心菜?”
王生恍恍惚惚的看着满车的无心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我来买菜。”
老头又问道:“给谁吃?”
王生想了想,道:“家中亲人。”
“这可不行。”老头竟然摇起了头:“你家人吃不得。我这无心菜只卖给无心人,也只能让无心人吃,你家中亲人怎能享用?”
在王生身侧弯腰侍立对策下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老头你这真是说胡话,世间哪来什么无心人?没有了心,那岂不是死了?”
“那可未必。”老头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就算没有了心,也还能活的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