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万梁四顾瞧去,唤来一个正给马匹拌豆饼的婆子。那是个老匪的媳妇,和匪窝里其他低级女眷一样,白日里做炊事,晚间便来喂马。
“你,拉她进棚子,看看身上是不是来着小日子。”邱万梁森然道。
婆子喏喏应了,提着一盏小油灯,推搡着韩希孟往马棚里走。
郑海珠要跟进去,却被二当家牛承忠抬起马鞭轻轻一挡。
“大当家说过让你进去了么?”
口气仍是淡漠的,没有恐吓,更无挑诱之意。
郑海珠止步。这一回,男子离自己不过半步之遥,她闻到了男子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肥皂?
郑海珠穿越到大明后,见识过江南商肆里上等的肥皂,乃如后世的小青柑普洱茶团一般,是圆球状,有薄荷或者茉莉之类的香气。
今日,无论是被迫与徐阿六“近距离接触”,还是经过别的匪徒身边,郑海珠闻到的只有令人作呕的汗臭。而这二当家,不但在大热的天仍穿着交领的月白衫子,竟还用的上等的肥皂?
方才匪首邱万梁提及“崔老公”三个字,是压着嗓子对徐阿六说的,被二当家隔开一段距离的郑海珠,当然听不到。
郑海珠对这半路施以援手、又在卫生习惯上鹤立鸡群的匪帮二把手,越发好奇。
那边厢,匪首邱万梁正从身边亲卫的手中,接过这两年才传到江南的时新玩意儿——水烟铜壶。
他好整以暇地抽了两口,睨了一眼郑海珠,大大咧咧地对牛承忠道:“二弟,大哥不是小气的人,这个小娘们品相不错,看着也还懂事乖顺,但今晚,她不能跟你快活快活去,她得安抚她家小姐。过几日,大哥洞房那天,也命人把她送你床上去,呵呵。”
邱万梁这话说得如此粗俗露骨,牛承忠不动声色地偏了偏眼锋,去观察郑海珠的神情。
身陷匪窝,耳听秽语,这女子怎地始终不见瑟缩羞惧之态?
她不像瑟缩的笼中小兔儿,倒更像夜间狩猎的猫儿。从方才被徐阿六押过来时,她就在偷偷地张望探究,此际更是一副侧耳倾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玄机的模样。
短暂的恍惚后,牛承忠忽然明白了对这女子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在他记忆中,自己最敬爱的亲人,自己无比崇拜的母亲,在夜袭劲敌、刀剑出鞘前,眼中就充盈着这般沉着与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