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顺与掌柜的赌气想道:我有这注大财何必在此受人胯下之辱。即到房中卷好铺盖把那黄金装在衣袋中挑着行李嘴里咕噜咕噜的说着出门去了。这里济公同沈雷兴在酒店要酒要菜吃个不了。沈雷兴平素都是白吃人家的今天要自己还账心中好不自在又见和尚都拣着贵重的东西吃喝心中更加疼痛。想道:他现在吃的有趣晚上一定要多给他吃几刀也叫他有趣。济公半醉不醉的说道:“好朋友我就少吃些罢。”沈雷兴故意答道:“怎么师傅要少吃呢?”济公道:“只怕是多吃了人家酒饭人家就要给刀吾吃所以不敢吃了。”沈雷兴一想:这真奇怪我心中方才一想他怎么就会知道呢?莫非他说这酒话刚正触机给吾心里想到的暗合不成?济公又笑说道:“好朋友否知道吾自己今天要死了。”沈雷兴道:“师傅怎么知道自己要死呢?”济公道:“吾准知道要吾死的人就在目前了。”沈雷兴道:“是那个呀?”济公用手一指道:“就是你。”沈雷兴闻言霎时大惊失色道:我要害他的心思他就会猜到这个人还了得!乃强作笑容道:“师傅莫要乱说青天白日王法昭彰那个敢害你?吾平素欢喜世外人最爱给和尚、道士做朋友。今天见你老人家很圆通所以请你过来吃酒谈心交一个知己朋友你怎么就把不肖之心待吾?幸这里没有公差不要紧倘被他们听着吾岂不要为你吃场冤屈官司?”济公睁眼道:“吾和尚自己已把酒喝饱你又硬邀吾吃吾醉死了岂不是你害的?”沈雷兴这才知道不是他心里的事方始放心又劝了一壶方才吃喝完毕。叫掌柜的一算一共二十两三钱。济公一拱手说道:“吾和尚最老实有言在先就不客气了。”沈雷兴摸出银子会了账。
济公道:“吾要上玉山城里去呢从那条路走?”沈雷兴道:“吾也上那边去吾两个人同走罢。”济公道:“最好最好。”说罢又自己故意用手把衣袋摸了一摸口里咕噜咕噜的道:“吾费了无限心思杀了无数人命方才得到这些宝贝若要失落吾也不要活。”沈雷兴听着自忖:这人莫非也是绿林中的人吗?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抢劫得这种好东西?他如果也是绿林人必然有些儿本领的。吾幼的几个兄弟又不知为着何事竟一个也不来恐怕动起手来倒有些儿辣手。幸而他今醉了从他背后出其不意把他砍死就是了。想罢已走出酒馆。济公道:“你头前去罢。”沈雷兴道:“不行吾是这里人论情谊吾是主你是客应该你先走吾在后跟着。”济公摇头道:“不行不行。吾并不是给你客套倒怕是走在人家面前被人趁着吾没防备把吾一刀从背后砍来吾的性命就不保了。”沈雷兴暗忖:吾的算计莫非他已经猜透不成?就吾先走罢省得他防备着吾待走在路上再看机会罢。就说道:“师傅既定要吾头前走吾也不客气了。”济公道:“你既头前走永不许退后了莫要走到半路看机会挨在吾后面算计吾性命。”沈雷兴道:“大师莫要多心吾不是绿林人。”
济公并不回答一路行来口中唱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吾是知人知命并知心。
谩藏珍宝启贼心吾是谩藏珍宝气贼心。
唱来唱去不知数十百遍。沈雷兴道:“师傅这个山歌谁人教你的?到也有趣。”济公道:“吾的师傅教吾的。”沈雷兴道:“你的师傅是谁?”济公道:“吾的师傅名头高大人人都知道的。”沈雷兴道:“到底是谁呀?”济公道:“就是西湖灵隐寺的济颠僧。”沈雷兴道:“师傅原来就是济颠僧的徒弟。吾闻得他老人家极有法术真是个活佛专一普救善人所以临安城周围几千里路没有一个不知他老人家大名的。”济公道:“吾的师傅倒不止普救善人的好处呢他专一给绿林中人作对只要碰到他没有一个不上他圈套伤却性命的。吾眼里见的已经有百十余人都被他摘下心来做下酒东西名字叫吃狗心。”沈雷兴把舌一伸道:“怎么如此利害的呢?”济公道:“这还不算利害呢他无论什么人只须把鼻子一嗅一闻就知道他做什么事情的。吾在他庙中学了好几年这法术也学会了。”沈雷兴一想:他既学得这法术怎么还闻吾不出同吾吃酒一块儿走路?就笑说道:“师傅你既学会这个好法术出门倒不曾碰到坏人了?只是这法术不容易吾终有些儿不深信你倒闻闻吾、嗅嗅吾看吾是做什么的?”济公把鼻子故意一嗅就嚷道:“你是个路劫强盗!你是个路劫强盗!”其时二人还在村中行走来往的人颇多沈雷兴一闻此言大吃一惊道:了不得了!如若被他叫喊起来吾准得被人家拿去。正想逃走只听济公又在后嚷道:“沈雷兴快来拿人呀。”沈雷兴一回头见和尚一手拉定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说道:“你是个路劫强盗!”那童子狠命的乱挣要哭出来了。这才放心道:原来不是嚷吾做强盗。就回身劝说道:“师傅赶路要紧莫打哈哈罢人家小孩子经不起惊唬的。”济公这才哈哈一笑一放手说道:“就便宜你罢。”
又走了三四里渐渐人烟稀少万山丛错。济公“呵哟”一声道:“不好吾上你圈套了!”沈雷兴道:“为什么?”济公道:“吾带了许多珍宝东西跟你走路方才没想到路上如此荒凉;如若你起了歹心拔出刀来把吾杀了抢了吾东西吾就完了事了。”沈雷兴此时本要动手一想时候还早又离村不远生怕和尚一嚷人家一来救所以忍耐着说道:“和尚真多心吾焉能害人?放心走路罢!”济公道:“不行吾得合一个人同走;不然回到前村住一夜明天合了人.再走。”说罢往回就跑。沈雷兴此时又不敢动手一瞧和尚往来路直奔回去追也追不及。一想:这块肉既在吾口中焉能放手?吾只索性也奔回去。他总得到玉山去吾始终跟着他怕他逃到那去!主意已定即尽力的追赶看和尚在前面脚步歪斜走的很慢自己狠命飞跑总是追不及。心中诧异道:吾的脚程也算快捷怎么总在半里之外赶他不上?又赶了一二里已累得浑身是汗渐渐气力不加两腿酸软。心想坐坐歇力再赶又怕和尚走了岔路到别处找他不着只得仍拔腿猛赶。看看将要赶上了一失眼和尚又远了。直赶到村梢转瞬之间和尚忽然不见心中懊悔道:“吾若早知如此也不去想他不去请他喝酒了现在倒赔上二十余两银子又饶上脚步气力真是冤枉。”一回头只见和尚又在前面飞跑望玉山大路而去忙在后紧赶及赶至岔口则又忽然不见了。正在呆立盼望又见和尚在后面飞跑向灵秀村去只得又赶回来赶到岔口又见和尚在后。赶来赶去总赶不上看看天晚日间吃的酒饭赶得消耗净尽肚中又饥饿了不得已只好回到灵秀村仍到壶隐店中。
方走进店只见和尚坐在靠东桌上正在喝酒招手道:“好朋友这里来罢。吾等了你好久怎么到此刻才来?”沈雷兴道:“吾在赶你呢!吾赶到你东你就往西赶到你西你就往东。赶了半天方才退回来。你怎么先在这里?”济公道:“这是你眼花了。吾一径赶回就到这里等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焦急没带零碎银两吃了酒菜没人会账那个同你玩呀?”沈雷兴顿时呆着木鸡停了半晌道:“这样说莫非吾遇了鬼了?”济公道:“青天白日那里来的鬼?和尚家装束相同你必定看差了。”沈雷兴道:“不错的吾方才瞧见的都是破僧帽、破僧衣草鞋赤足短头有二三寸走路歪斜不正同你一般无二。”济公道:“这是吾徒弟悟缘了。”沈雷兴道:“师傅也有徒弟吗?”济公道:“有有他只是死了多年你见了鬼了。”沈雷兴被济公一说立时毛骨悚然。济公道:“休管他是人是鬼吾们吃酒要紧。”此时掌柜的已把酒著送来两人又低斟浅酌起来。喝了两壶沈雷兴就不吃了坐在那里一味出神。心想:一计不成再用一计那肯就轻轻放过他!吾今夜同他到客店中乘他熟睡的时候把他一杀把他的宝贝一带蹿墙逃去他是个出家人决没有尸亲追究的、吾拿了他东西逃到别处买了田地就落得做个富翁安享荣华富贵从此就可洗手不必再做绿林的勾当了。想到得意之处不觉手舞足蹈起来。
济公道:“好朋友你不喝酒想些什么?”沈雷兴道:“吾不想什么因方才赶的乏力借此歇歇。”济公笑道:“你此刻多歇着儿晚上好逃跑。”沈雷兴并不回答。又吃够多时济公起身道:“吾不喝了你把账会了罢吾先走了。”说罢扬长竟去。沈雷兴安肯放走忙摸出块银子给掌柜的道:“你暂收着缓一天再来找罢。”说罢急忙赶到外面见和尚走入隔壁仁和客寓、沈雷兴也忙赶进去就不见了一问掌柜的说:“你们铺子里有没有穷和尚进来?”掌柜的道:“在今天什么时候?”沈雷兴道:“就是此刻。”掌柜一摇头连说:“没有没有。”沈雷兴道:“你莫要欺骗吾吾即刻眼见他进来的。”掌柜的道:“吾那敢欺诳沈爷你老人家如若不信请自到里边去搜查去。”沈雷兴说:“好吾就去搜寻。”掌柜的一回头就叫店小二陪着进去一层层院子、一间间房屋都已找到不见踪迹。沈雷兴恨道:“吾今日莫非被鬼怪迷住双目不成?怎么方才路上看差了此刻又瞧见他进去呢?”店小二道:“沈爷天晚了你今天何不也在吾们店里住宿一宵?”沈雷兴道:“好吾也不走了你给吾拣个干净住房。”小二一引就引到东配房。沈雷兴一看倒也宽敞洁净道:“就是这里罢。”说毕即坐在椅上叫小二打洗脸水泡茶端夜饭。小二答应不到片刻就端上来。
沈雷兴挽上衣袖正要动手洗脸忽然从他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哈哈大笑道:“吾在此等候你多时你怎么此刻才来?”沈雷兴倒被他唬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济公。沈雷兴又惊又喜道:“你这和尚真可恶怎么屡次同吾打诨呢?吾恐怕你人地生疏店铺不熟带了好宝贝住着黑店性命就要不保所以各处找你总找不到只可在此住宿。你倒一味的同吾打哈哈是何道理?”济公笑说道:“多谢多谢!承蒙承蒙!”说毕就坐下来把打来的洗脸水动手绞手巾揩拭脸面。揩毕又递过来给沈雷兴道:“你去洗罢。”沈雷兴见如此龌龊那里还要洗一赌气就把那盆水望庭中倾去。济公道:“你怎么把这盆水倒去呢?”沈雷兴不好说他龌龊只含糊答道:“吾欢喜一个人一盆水的倒了就再叫他打来。”济公道:“你不知吾洗的水有好处呢!一不生病二不吃亏三不遇盗。”沈雷兴听了倒也好笑。正要答他话忽见外面走进两个人第一位头戴紫壮土帽紫箭袖袍腰束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如蓝靛似朱砂压耳红毫;第二位穿蓝翠褂壮士打扮白脸堂俊人物背插钢刀直到济公面前。沈雷兴倒吃一大惊。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