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麻木违拗不过只得着了那才洗的裤子跟徐贵就走。但是看我上回书的人不免要议论我说得不甚圆转。这萧麻木既有个家闹成这种样子不曾见他家里有人出面查点一句难道他家里一个旁人没有吗?列位有所不知他家里人却无多单单只有一个七十多寿的老母又瘫又聋又瞎较那死人只多了一口气所以外面就闹成这种样子他睡在里面就同没事一样。这萧麻木独有一件好处无论怎样忙法怎样穷法他一日三餐总要按时按顿煮得好好的捧到母亲面前候着吃完了然后自己才吃。一年三百六十日顿顿如此。就是在今日闯下了这场大祸独独遇见济公来救他也是上苍可怜他这点孝心所以逢凶化吉。就是济公特为的跑来救他也不过因他是个孝子。善书上说过的:“万恶淫为百善孝为先。”看萧麻木的这一件事可见古人的话一些不错了。
闲话体提。且言徐贵将萧麻木带到家里道:“我这房里你是合式的索性请你进来乐彀了。”就便寻着一条铁链子把他向下手床柱上一锁在外面人看起来巧巧的上手吊着一个女的下手锁着一个男的以为徐贵到这地步还同闹笑话一样。那知徐贵到底是个吃衙门饭懂公事的内中大有用意是暗暗做的个因奸致命的势子以便杜住他娘家人不好开口。锁了停当一众女眷见他回来又哭又说的闹了半晌。此时酒店里跟去的两个伙计也回了酒店将那赤着下截钻篱笆的样子说了人听没一个不捧着肚子的笑。济公这辰光洒同狗肉已消去大半了觉到嘴里能教抽点空子说说便向那两个伙计问道:“听说这萧麻木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母亲你们可曾看见不曾?”那两个伙计朝他一望见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和尚连睬也不睬还是对着大众谈他的心。济公正待作只见哄哄的来了一阵人说道:“周家大先生、二先生都来了听说还要到临安府请验呢!”一众人说着直向徐家门里挤进。济公也就站起身来向徐家就走。那掌柜的连忙喊道:“和尚你酒钱还不曾会呢!会了账再走罢!”济公把眼睛朝他一顿翻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和尚吃酒向例总有人来会东从来自家不曾破过钞的。而且我的酒儿菜儿的才吃了一半就是你不要我的钱叫我走我也是舍不得走。我就在对面门里把个会东的找得来代俺还帐你请放心是了。”说着但见他扭头扭颈的从人众里挤到里面去了。那酒店人见他到了徐家谅他不能由屋上逃走只得候他出来再说我也按下不提。
单言济公走进门里就在檐下站定只见那周家弟兄两个一摇二摆、斯文绉绉的跑进来了。徐贵便眼泪鼻涕忙急急的迎出周大理也不理昂着头竖起两个指头朝耳旁摇摇的说道:“天乎天乎何夺吾贤妹之寿之岌岌焉不可终日也欤乎哉!”那周二又接口说道:“是谁狗畜生而冤枉吾妹乎不端不亦其有所此理也耶!”说着走进屋里又问道:“请问舍妹之亡灵安在?肯引我一见可乎?”徐贵道:“就在这房里。”周大才要进房那周二又连忙止住道:“请吾兄暂停之乎贵趾吾妹胡为乎哉而乃寻之乎短见呜呼噫嘻!即男子入内阃之其故已耳兄胡为明知之而故犯之哉!此弟所百计维思而难为吾兄解也。”就此弟兄两个你“之乎”、他“者也”在里面牵个不了一众看的人没一个不笑得要死。济公此时看了这一派的臭文实在气闷不过用手把大众一分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周二的耳朵说道:“你是娘家人既然到了此地应该想个法子把妹子救转来才是道理。可恨你们这两个酸货一些正事不问满嘴的呜呼呜呼就同读祭文一样俺恐怕人家活活的一个新妇被你们这两个呆囚咒杀了呢!”说着那两个指头就把周二的耳朵揪得同烂面馄饨一般。周二摸不着头底突然被济公揪住这样说法他倒也还好并不顾耳朵疼痛还是头摇摇的、手指指的对济公辩别道:“呜呼噫嘻岂有不死之人而谓人能彀咒死他的吗也乎哉?岂有已死之人而谓人能彀叫他复活的吗也乎哉?是不可不与长老深辨其情焉者也!”大众见周二被和尚揪得要死他还要是这个文法不由得拍着手一派笑声就同潮水一般。但见周大走上前来又向周二说道:“噫异哉!此亦妄人也已矣尚足与之乎以口舌争耶?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若而人也非吾徒也吾弟鸣鼓而攻之可也!”话言才了周二见周大叫他鸣鼓而攻他真个就是一拳向济公屁股上敲去。济公此时真个急了就把周二的耳朵拚命往下一坠巧巧的把个头坠偏了半面的嘴头朝上。济公便伸开巴掌说着打着道:“你这讨厌的呆囚!满嘴的之儿、乎儿、者儿、也儿、诗云儿、子曰儿我就叫你疼儿、痛儿、麻儿、痒儿、啼儿、哭儿、叫儿、喊儿的受用得个不亦乐乎也焉哉!”此时徐家不像死了人就同戏台上唱戏似的看的人没一个不笑得肚皮痛。
那周大见兄弟被和尚左一个嘴头右一个嘴头连二连三的虽然不重活像烧饼店里贴烧饼的势子真个气忿不过便大声喊道:“还了得!和尚殴辱斯文该当何罪?士可杀不可辱我同你和尚就拚了罢!”说着就势一老头直向济公胸口撞去。此时周家来的妇女见和尚同周大、周二交手相打便拍着手喊道:“你们救命啊和尚打死人了!”就这一声喊房里锁的那萧麻木倒被他提醒了暗道:外面既闹和尚莫非是济颠僧来了么?昨夜他老人家在刑部厅上本隐隐约约的说过了这句话的。但想要探头望个真实却再也望不见身子又被锁着跑不出来。恰巧此时徐贵跑进房来有事气愤愤的说道:“笑话笑话岔事岔事这样闹丧的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呢!”萧麻木见他在房里叽叽咕咕的便喊道:“徐爸爸你老来啥我有句话同你说呢!”那徐贵见萧麻木喊他格外有气走上前来说道:“我同你还有啥话说?祸根祸苗皆由你起的!”就势踢了萧麻木两脚依旧出门去了。萧麻木急得没法只得大声喊道:“你们不要得罪和尚哇这和尚是济颠圣僧来救吊死的嫂嫂的哇。”大众听见这话倒也将信将疑恰巧外面走进一人是刑部承刑的书班姓洪叫洪守正平时同徐贵十分要好听说徐贵的补房奶奶吊杀了特为过来吊丧。昨夜市和尚是他承刑济公他是认识的所以走进门见济公同两人在对面屋里相打连忙向徐贵说道:“你快些过去解劝难道济公圣僧你认不得吗?”
徐贵听洪守正这样说法又听房里萧麻木“圣僧圣僧”的喊个不住心中这才明白。随即挤到对面屋里向济公面前一跪说道:“圣僧在上恕小民无知求圣僧慈悲了罢!”济公见徐贵已经认明自己便就势松下手来又代周大身上扑扑周二嘴上揉揉哈哈的笑着说道:“可怜读书人出世不曾吃过这样的亏今日要算大大的受着痛了。”周家兄弟被他弄得气不得恼不得只得面红耳赤气喘气喘的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济公转身见徐贵还跪在地下嘴里头“圣僧慈悲”、“圣僧慈悲”哀哀的苦求。济公笑道:“俺慈悲过了已经放过你家亲眷了你起来赶紧将那偷汉的婆娘收殓去罢!”徐贵道:“总要求师父救救妻子的命哩。”济公又笑道:“俺救他的命倒是小事将后累作你做老乌龟反转对你不起不如就此算了罢!”徐贵那里肯听还是跪在下面再三哀求。济公道:“也罢你既要我救他我今分付你三件事你要依俺俺才救他呢!”徐贵道:“师父莫说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事、三百件事小人都是依的但求师父分付便了。”济公道:“你就要依呢要是我说出口你有半个字不肯那时我了急念一个咒语将那尸身变成九丈十尺长叫你没处买棺材来盛他那时你反转就求下祸来了。”徐贵道:“听便师父怎样分付小人虽自己去死总是情愿就请师父说明了罢!”
济公道:“既然如此你起去先办第一件事罢!先代俺把萧麻木放开着他前来俺同他有话说呢!”徐贵忙起身走去放了萧麻木一同走来仍然跪下。济公问麻木道:“徐贵去提你的时候可曾打你吗?”萧麻木道:“怎样不曾打?腿子倒被他用草绳抽烂了。”济公道:“打得不舛本是腿子妨的法。他若打到别处我便同他有帐算了。你只在此候着同我去吃杯酒暖暖疼去也好。”随即又向徐贵道:“这第二件事我要问你你此后还疑惑你妻子有不端不正的吗?”徐贵道:“此后不敢。”济公道:“我也不过分难为你你自己打掉三个嘴头免致日后消嘴薄唇的乱糟蹋人。”徐贵无奈便轻轻地敲了三下并无丝毫痛楚。济公道:“这样轻松法子你将来必定记不得。”随用手指着念了一句“唵嘛呢叭迷吽”只见徐贵倒在地下乱哭乱滚觉得打的这半边就同小针在里面戳一样说不出那样的难受。不上一刻济公说了声“止”徐贵忽然跪起就觉一些儿都不痛。济公道:“此后你家夫妻反目我却不能禁止于你;但你如有一句冤枉到他不端不正我立时就叫你这个毛玻”徐贵当下自然听从;不料过了一天因同妻子说要话把济公的话忘掉了顺口不尴不尬的说了两句那知忽然的半面头疼得要死可见佛法比王法还厉害得多呢!此是后话不必深言。
单说济公见徐贵止了疼重新跪起又说道:“那第三件事是最容易的你去问你家两位舅爷此后嘴里还‘之乎也者’的吗?”徐贵刚要起身只见周家弟兄两个连忙跑来跪下说道:“愚弟兄已知罪了此后再也不敢如此然而请圣僧从救活舍妹罢!”济公还未听完瞤着眼睛向两人骂道:“你看你们这两个说不改的死回嘴里还是‘然而’‘然而’的呢!”周二道:“愚弟兄不过如此之云云并非有心用文法者也。”济公听了只急得向二人跳脚说道:“实在可恶可杀可恼可恨!他到底不能离‘之乎者也’的算了罢算了罢!想情你是孔夫子的学生我佛家管不了的算了罢算了罢!你们皆站起来领着俺去救人罢!”徐贵同周家兄弟大喜便连忙起身领着济公进房去救周氏。那知济公才进房门忽然倒退出房说道:“俺不去俺不去。”但不知济公所因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