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道土见各事齐备又着黄家把天井里香台上香烧起。自家把九梁巾除去头打散手执云刷走到台前行过了札。又着黄猛也行了礼。手拿朱笔画了一道符就烛火上焚去。然后踏罡步斗在正中台前走了四十九转。随后站上台去高喊道:“黄猛汝子暴疾可将病由祝来!”黄猛见说连忙跪到台下碰了几个响头祝道:“信土黄猛只有一子名叫礼文年二十二岁。本年腊月二十八日因在祖父潜善公殿前观灯突由月台上坠倒。此时周身绵软口不能言。叩求法师开恩搭救一命。信士自当立愿酬谢至死不忘!”祝毕又碰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见那道士突然眉心中放开一只神眼金光四散。手上捏了一个令官诀对空中画了许久。黄猛看了这样心中大喜以为这回这儿子该应五行有救。照这样看来这个道士不是太上老子一定也是元始天尊。心里就这推想的时候只见那道士放开手诀收了神光走下台来向黄猛说道:“善士请内转一趟。菩萨的话都在病人嘴里你去听是了。”
黄猛一听当下就走到后堂。才到上房门口但听那儿子在床上撇了一口的京腔喊道:“黄猛你来了么?本司奉了九天玄女圣姑的道旨掌收你的由词。可叹你这个人枉生了一个间阅门第那里到今日连祝尤二字都不懂么?本爵听你的由词都是说的得病的原由。你大约把个愆尤的尤字儿认做个原由的由字儿了。本司把个祝尤的道理讲来你听。大凡人身有病多因有什么作孽的地方做了什么昧心的事。圣姑这尊神最欢喜人知过必改。所以到了坛下必须把自己有什么罪过自己讲明他就可以施恩代你来消灾降福。你赶快重到坛前请奉法道官临座再将自己最大的罪过在坛下视明本司再代你转达仙官是了。汝去罢!”说毕那儿子睡在床上还是口也不开。
可怜世上当心要紧的人无过父母同子女。黄猛这人平日阔式惯的如像这腊月天气轻易是不到天井里面的。就便有要紧的事晚上出来前面家人打了灯身上还要加上披风。那知他今日也不怕冷了也不嫌黑了听见那神人一声叫他走连忙就跑到东花厅连跟人都不喊一个。走进厅里便向道士说明。那道士照样又焚了符上了法台捏了诀放了神光。黄猛又跪到台下心中想道:要论我的儿子他今年二十二岁一个人不曾到过外面却想不到他什么罪过;要论他本身自问什么人命奸情却然是计数不缴。若要一定指出个那件罪过反转指不出来。而且还有许多暗昧的事真个就说不出口。再四的想去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暗道:拿去说倒也是一件冠冕堂皇的罪过而又与病上却有关合。主意已定便叩祝道:“信士蒙菩萨指点要得病好须祝自家的过失。但代吾儿礼文细想他行年二十二岁并无什么获罪的实迹。信士虽有罪过却又难实指其端。因思信士家这一垛月台自他造成之后每年上面至少要跌死一人。但所造月台之石前由信士之祖潜善公取用诸葛公八阵图之石共计六百四方或者因此获罪于天亦未可知。信士所想过失之处舍此并无他端。谨达神前所祝是实。”黄猛祝毕又磕了几个头站起。道士又放了手诀收了神光走下台来。依旧叫黄猛再到后面病人前所说何话。可怜黄猛来来往往就同充军一般。道士才分付过了他就连忙又奔进上房。但听礼文叹了一口气。那嘴里唱道:
你的罪过认得真得罪了诸葛大神人。他的阵图最利害怎能彀你将他六百四片机关石轻轻巧巧搬进自家门?一年一口还算是小罪若不因旧相府如在常家人多分是没老少没大小没主仆没男女久已一个不逃生。圣姑念已知罪格外慈心待你们。罚你五百银给那法师去修庙七日设坛拜斗辰。日夜不绝香与火就着法师主坛门。自此东厅半面房和屋禁止那家中童仆不许脚头伸。汝子之病七日愈管保你家自此以后平安吉庆吉庆平安福寿增。其子唱毕一翻身仍然面朝了里还是口也不开。
看官你道这个道士还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要交代明白。但照这道士的面场看来他在外面画符捏诀病人在里面自家说话真个是一个活神仙叫人相信不过。那知这个道士并不是真有法术他本是闻香教分派燕京的一个头目。初时金人据燕究竟气候不正他在那边任做什么犯法的事也没人问他。及至元祖灭燕他到底是一朝人主各事赏罚严明。元朝又在他本国中请几位有道行的喇嘛僧来稽查妖法惑世专办闻香教的羽党。这道士存不住身其时小西天还未灭因此就装住游方直向南行。那知过了黄河听说小西天大事已去没处投奔只得乞食云游。
到了襄阳这地方该应他运气到了。住了一个破土地庙里面到了三更向后觉道身旁有一人摇他。他把眼睛一睁只见灯烛辉煌亭台殿阁仿佛一个大家宅院蹊景。旁边有一短须、衣着半截直掇向他道:“老道友你睡迷了。我摇了你好许多时候你快些起来跟我走罢。老主人向你有话说呢!”其时这道土那知就里跟了那短须直向里走。曲曲折折走了无数的路由一角门进里。才进了门那里面问道:“来了么?”短须奴应道:“来了。”话言才了只见一位老者白须过胸银眉覆目身着米色道袍腰系黄丝绦仿佛一尊北极长生大帝的样子手拖竹杖由屋里迎出。那道士一见奇异不过连忙上前施礼。老道止住道:“不必客气。将后你我可作忘形交。”说着携住这道士之手走进屋里。只见当中设了一张桌子对面两个座头酒菜已设得停停当当。鱼脸鸡羹都与人间做法不同惟中间累累的一盘连壳鸡蛋。老者让道士进里让座奉茶说道:“世俗厌气我们就随便小欲罢。”可怜道士当日赶到襄阳因太阳已落没处乞化五脏庙本空虚得很。看见这许多的肴撰摆了一桌却然正中下怀。那口内馋涎已经在喉咙里打秋千了。见老者这样说法也不谦礼便同老者对面坐下。
酒过三巡老者便自言黄氏直言狐种不讳。云幼时生于涂山能道禹王及涂山氏状貌。后随父往游鲁国路遇仲子路惊遁到此修炼二千徐年。道士听毕吓得目定口呆。老者看他这样便笑道:“亏汝以术行世见一狐就惊惧乃尔。虽然子无虑吾为汝祸将不直言告汝矣。抑汝将虑破袍被人剥去耶?”语止大笑。道士一想见他语颇不谬当下也自陈姓氏:本张氏子在武林雷祖寺出家法名天禄。后奉闻香教主命令管理燕京教务。因元祖带来喇嘛僧不能相容只好见机而作。“在下有个道友刘香妙在小西天起事就想南来投他收用。不料过了黄河小西天已被官兵所灭刘香妙已死以致流落江湖。不料到此遇见道长可云绝处逢生了。”老者听了叹了一口气道:“你但知道小西天被官兵所灭那里官兵就有这样的能为吗?全是知觉罗汉济颠僧所做的事你们这班死在他手上的也就着实不少呢!”天禄道:“请教这个济颠和尚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老狐道:“他本是西湖灵隐寺的一个疯和尚那知他却然是佛前知觉金容罗汉转世道行是再大不过。有一句话你谨记在心:以后设或在什么场面上遇着了他趁早回避的好。同他作下对来他却也不杀你他自然有一个法子请你自家去上死路。”二人吃着谈着张天禄好不高兴。可算由出北京城到今日才第一次装了一个饱肚皮。
酒到残场老狐道:“我且问你你如今到了此地可曾想到一个混饭吃的法子呢?”张天禄道:“要说到一个道院里住客自问经忏等类也都可以拿得起。无如身上褴楼得这样实在无法可想了。”老狐道:“这是拙计我倒有个法子。实不相瞒我们同类的到了有五千年之后专要讲求采战之**成最。但深闺内院都有护宅神不得由我进去。我想你我合在一处是最好的我代你做个祝尤科四路代人治起病来。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有我内中帮助一些小小疾病自然手到病除。倘然轰动起来自然就有大门楼子请了家去看病。祝尤祝尤他必定要祝出自家罪过。那时我便附在病人身上罚他赎罪钱就终你受用了。他家既请我们进里治病我到了这个人家叫做名正言顺。那护宅神便不敢向我翻眼。我借此就可拣好的要好的不是两全其美吗?”就此便教了他一切的圈套议论已定。老狐又代他想法吸了人家几两银子教他明日先整理整理衣服以及云刷布招之类。
张天禄接银到手便向老狐问道:“仙长这银子既来这样容易又何必我去寻钱?最好一个钱不要人家的那阎阎之家岂不格外相信?长者只要有处采战罢了。我靠住仙长还怕没有银子用吗?”老狐听说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话也似乎有理但你们局外人不知道做狐的难处。假若这样容易取钱想我们狐族到处都有那地方上的银号金珠店岂不天天要少数吗?可怜我们吸人家几两银子比做贼还要难些儿呢。做贼的只要有得进摸着人家藏处不论多少只管背了就走。我们做狐的一者人家登过帐的银子是偷不到;二者还要失时倒运护宅神、管库神不管他事的时候才可动手。就如吸人家一些饮食也要人家有大事大淌头里面少掉些没得晓得才能动手。假如人家菜蔬虽多他几碗几盆的几桌几样的都有数目也就没得下手了。”张天禄听老狐这样一说心中才得明白。老狐道:“我们自此议定你明日照样去办后日一定就上街去碰机会。到处我跟着你走你也不必喊我有甚关节我自然就着你耳朵向你说明是了。”
说罢那老狐突然不见一切灯火通身熄掉、不上一会天光大亮自己却坐在破庙花台之上手上拿出来看看果然两锭雪白的纹银约有**两重张天禄好生欢喜。候着市上开了门先跑到衣店里去买了一件太极衣的道袍又买了一双鞋子一顶九梁巾以及云刷之类统统装扮好了。又买了一匹白布写了一个“活神仙张天禄祝尤科”的招牌。多下来的便缝了一个包袱以备好打地摊。其像又买了黄纸、银朱、笔墨、砚台、香盘、线香等等。又跑到一个大庙里去在那海岛上偷了一个小菩萨打了一个大包。心中想道:今天这样不能再宿古庙了当寻爿小客栈住下方好。忽又想道:我若是不去那仙长明日还不知我在那处。想到此处忽听耳边有人低低说道:“我在这里呢。”张天禄一听好不欢喜当下便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到了第二日约着早茶向后张天禄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背着包袱左手拿了布招右手拿住云刷一摇二摆的出了栈房门。两头望了一望但见那东边是一个热闹市口。主意打定一径便向东走去。毕竟这一去医了些什么病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