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滢对牛弹琴了个寂寞,对于老爹的政治智慧感到担忧,明摆着的,即使瓦剌愿意放人,京师也有人不愿接回,随即握住筷子继续吃,不再去说。
纵使说了也是白说,朱祁钰是也不会信的。
臣子希望皇上死外面,这事儿的确匪夷所思。
朱祁钰用完了餐,便回去休息了,宫里待了一天,着实够累人的。
夜,深了些,已经起大风了,湖水一层一层拍在堤岸上,厚实的云翳铺天盖地遮住,柳梢上的月影不见踪迹,眼见着雨要来了。
明天只怕又是不省心的一天。
二十日,雨。
京师的百姓忽然收到户部的通知,国库赈灾,自行去通县取粮食,取回的粮食,留一人一月的口粮,剩下的交归国库即可。
老百姓们都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等大好事,但户部的布告,加盖了大印,明晃晃的贴在京师九门处,容不得作假。
纵使雨再大,道路再泥泞,也挡不住老百姓的热情,一窝蜂的涌向了通县。
至傍晚,雨停,澄清的天空,倒映着血染的夕阳,没来由的让人心慌,郕王府后门处,来了一寒酸之人,一袭青布襕衫浆洗的泛白,身子挺得笔直,踌躇不前,纠结徘徊再三,还是告知了门房身份,言有要事要禀告。
雨后空气清新,正适合钓鱼,朱见滢身后的鱼桶里,赫然有一尾大鲤鱼,金黄的鱼身,鳞片熠熠生辉,暗红的鱼尾,与晚霞相似,白中印着红。
朱见滢细细的欣赏着,成敬在一旁侍候,忽听见门房来报,成敬附耳言几句,朱见滢才想起来,纳闷道:“他能有什么事?”
“世子,要不谴他来听听?”成敬道。
“带他来吧。”朱见滢思忖道,狐疑看了成敬一眼,便继续盯着鱼漂看。
门房领着那名寒酸之人,穿过了后院,径直往临台湖走来,行至湖旁,门房止步,指着湖心亭道道:“世子在那儿,你小点声,莫惊扰了世子钓鱼。”
那人望向湖心亭,点头谢过门房,踏上栈桥,迎着成敬走来,并不因寒酸而自卑,无行大礼,只躬身道:“见过成公公。”
“来啦!”成敬温和道,也并不见怪,读书人都这样,颇有傲骨,又小声问道:“令妹的病,好些了吗?”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警惕,拱手道:“劳公公挂念,家妹的病好了。”
“杭王妃前些日子气喘,吴贤妃知道了,便让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多开了些药,留着也无甚用处,治好了令妹的病,也算物尽其用。”成敬多言了几句,望着亭子里专心致志钓鱼的朱见滢,又道:“雨后天气好,鱼儿贪口,眼见着天要黑了,时辰不多,稍稍等一会儿。”
大明朝危亡旦夕,北京城朝不保夕,百姓生活苦难,而这位享尽富贵的世子,住的郕王府,用的是宣德白瓷杯,倚的是雕漆小禅木椅,穿的是上好的绸缎衣,任意一样就够寻常人家一年吃穿用度,身后更有一众仆役服侍,然其不思国难,竟还有闲心思钓鱼,真是应了那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这人面色无异常,站在亭前,负手眼观临台湖,衣虽旧,却难掩傲气,直至天色渐晚,徐波黯淡,才听到朱见滢发声道:“进来吧。”
这人等了许久,进了亭子,却不骄不躁,举止姿态虽谦卑,但眉宇间自有傲气,微微躬身道:“第一熵,见过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