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府衙后宅。【】
一幢精致绣楼的小轩窗前,一个窈窕女端坐在此,纤细的皓白玉腕枕在额下,一双秋瞳似水波荡漾,无喜无悲,只是停在楼下园中一株残梅上。
程素卿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命运竟会如此的一波折,短短数月时间,既经历了之前难以想象的磨难和摧折,也尝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安逸以及尊重。那个在外人眼中的“花花公”,阳谷县的恶霸,对于自家女人却是小意温柔,即便是在床第之间,也顾惜怜爱,不是一味贪图自家享受。
虽说仅是妾室,可在那处宅院中,程素卿却是感受到了真正的人生乐趣,那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甚至在士大夫家族出身的她看来,已经算是有些恣意荒唐的生活,就如同醇酒仙酿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眼前的府衙后院,一样的雕梁画栋,一样的锦绣绫罗,却偏偏少了那么一丝灵动,一丝生气。身处其间,程素卿只感觉身上仿佛套了一具无形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个人会来找自己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却是程万里的老妻,也就是程素卿的母亲。
“女儿,别胡思乱想了,还有两天就是你大喜的日,也该好好收拾一下新嫁衣,免得到时候遭人耻笑,于你父亲脸上须不好看!”
离了那处宅院,自己就是父亲的女儿,别人眼中的知府千金,需得谨守礼仪,上下左右不得有半分差池,不然就是失了家族体面和女儿家的闺名。
在程万里夫妇看来,失节之后还能为一府都监的大妇,比之给一介微末商人做妾,自是云泥之判,天壤之别,还有何不满意的。
也就在知府千金心有千千结,柔肠转之际,被压到西门庆马前的董平却着实被吓到了。自己前些天抢的女人不但是知府千金,竟还是山东物流所副使,天幸臣的侍妾。
那一封盖着尉私章的亲笔拜帖,彻底击碎了这位都监大人心里最后一分侥幸,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道:“小将狂悖,冲撞了副使相公的亲眷,愿凭相公责罚!”
虽说董平当日抢得程素卿,在回府的上偶遇程万里陪着自家夫人出门上香,之后父女相认,倒也没被这“双枪将”占得什么便宜。可一想到这厮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家中还有因为此事而卧病在床的吴月娘,心里的火头就噌噌的往上冒。
大宋重轻武,祖更是立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国朝根基,武臣的性命在那些士大夫眼中,实在不值什么,只要找个由头,说杀也就杀了。不过董平到底也是一府都监,自己又不是其该管上司,真要将其砍了脑袋,只怕引得山东各地的禁军厢军将领人人自危,对于物流所下一步的安排不利。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西门庆就任山东物流所的副使,上有官家御命,中有梁师成高俅帮扶,唯有下面一众军将,未必就将他放在眼中,说不得要找由头杀鸡儆猴。
常言道,恩威并重方为御下之道。虽说山东物流所之设立,对于山东各处禁军厢军俱有好处,可未立威先施恩,对于那些兵痞未必管用,说不定还在背后讥笑你没有手段。到时候上下其手,行事阳奉阴违,却是害了大局。
因此,对于眼前董平这只送上门来的“鸡”,无论是个人还是从大局着眼,都是断然不能轻易放过。
此刻跪在地上,双腿已经有些麻木的董平,打眼偷觑马上西门庆,却见后者脸上阴晴不定,心下却是直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