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的早晨亮得晚,遇上大雾天,整个上午甚至一整天都是雾朦朦的,化也化不开,驱也驱不散。二十六的早晨,虽然已是上午九点钟了,可是窗外还是雾沉沉的,大雾笼罩着山村,人就像是被囚困在笼子里似的。红红望了望窗外雾霭漫漫的世界,又缩回被窝里,慵懒地躺回到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红皮封面书——《少年维特的烦恼》。这是她最喜欢的书,在她离校前特地到书店里买的,打算把它送给邱水。可是回家却遇到平华家出了这样的事,耽搁了。
“红红,红红。”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枝枝叫自己的名字,她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以为是一场梦。这时院门吱嘎开了,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世界的声音。
“是枝枝呀,快进来。一大清早,红红在睡觉呢!”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
红红急忙起床穿衣服,当她打开门,枝枝已站在门前,一股冷气裹着晨雾钻了进来,红红打了个冷战。她一把把枝枝拽进屋里,枝枝的头上衣服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小水珠,脸被冻得通红通红的,嘴里吐着热气。见了红红,她不顾一切的搂住了她。
“唉呀,好凉。”惊得红红跳起来。
“懒虫,还睡,我们不是约好二十六上寨子里见环玉的吗?你不想上街呀!”
“唉呀,差点忘了,这几天忙得都不知道日子了。”红红敲了敲脑袋,“平华的妈妈被火车撞死了。”
“什么。”枝枝瞪着双眼大吃一惊,“你开玩笑吧。”
“混话,怎么拿这个开玩笑。”
“那我们快去看看他吧。”
“看你心急的样子,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红红把红色的防寒服套在身上,她顺手把那本红色的小书装进包里。
走出院子,两人被浓浓的大雾裹着,能见度只有两三米。柑橘林低低地抽泣着,潮湿冰凉的空气涌进嘴里,鼻里,一直凉到胃和肺,偶尔能听见路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却不见人,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远远地听见平华的爸爸粗重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听到说话声,清萍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前臂上还带着白纱,一脸的忧伤。见是红红和枝枝,她急忙跑过来拉住她们。
“你哥呢。”红红问她。
“天没亮就上街卖菜了。”
“哦,那我们走了。”红红和枝枝辞别了清萍往寨子里赶。
她们在崎岖的山路上爬行着,越往上爬,光线越来越亮,白雾慢慢地蠕动,轻轻地、柔柔地向更低处蠕动着。刚一爬上梨园,一抹霞光破开云层洒进梨园,惊得残枝枯叶簌簌地发抖,几片顽强拼搏的枯叶也承受不住霜冻后的光辉,恋恋不舍地从枯枝上飘落下来,颇有几分壮举。脚下云雾缥缈,山峦叠障,美丽极了。
林子里静悄悄地,树上的叶子几乎掉光了。踩在松软的叶子上,心也沉沉地。冬天的梨园除了凋零还是凋零。她们俩匆匆向前走着,谁也没了兴致。仿佛笑声已成了昨天的记忆。
“平华,你都回去了。”枝枝看见平华向她们走来,打破了沉默。
他两只手抓着扁担,扁担的另一头挂着两个空箩筐。灰色的中山服上粘满了污渍,一双球鞋已被露水打湿了,浓浓的剑眉下,一双大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黑黝黝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右臂上还带着白纱。见到她们,他想笑笑,可是更像哭,弄得大家很尴尬。寒喧了几句,他就匆匆忙忙走了。枝枝本想好了一大堆话要安慰他,可是一句也没有派上用场。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满腹心事的样子。当她们到了集市上,稀稀落落已没多少人,刚到粮站门口,邱水正站在大门口和何伶伶与黄桦两个说着话。何伶伶烫了个爆炸式的卷发,她不时的很夸张地甩着头,弄得一头篷松的头发很张扬地晃来晃去,抹得给白纸似的两片小脸捧出一张血红的嘴唇,一件金黄色的呢子大衣裹着她干瘪平板的身材。冲撞着这个冷清寒冷的古老的寨子,惹得路人驻足观望。她还是那样,总是娇滴滴地笑吟吟地报与回答,真够累的。看见红红和枝枝,邱水不安地搅着双手,目光着摸不定地望着前方。红红拉住枝枝的胳臂,瞧也没瞧他们一眼气鼓鼓地从他的面前走过。直到转过弯,红红甩开枝枝的胳臂,径直一个人气呼呼地走了。
“你干嘛呢?”香棱向巷口走来,他看见红红气呼呼的样子,乐了。
红红歪着头盯着他,阴声阴气地说“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谁惹了我们的大才女,好像不高兴。”香棱惊诧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