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常在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宫里头最终能靠得住的,还是只有娘娘。”春梅命人将如意喝过的茶盏收捡下去。
皇后轻拨着手中的茶盖:“她一直记着冷宫文氏,对慧贵妃恨之入骨,自然知道应该怎么选。”
“留着恪常在,等于是在慧贵妃心头扎着一根刺呢,娘娘只需坐山观看,瞧着恪常在如何亲手把慧贵妃的把柄送上来便好了。”春梅轻笑。
“她也不是个傻的,将来局面有变,还不知道会想什么呢,本宫留着她,自然是别有用途的。”皇后脸上的笑意早就已经收敛起来,如意在景辰心里有了分量的事情让她实在难以用格外宽容的心情再去看待。
景辰肯为她花费心思,肯为她追寻真相,甚至为了她能够得到花灯的奖励专门设立了谜题,这些皇后都已经查过了,从绣品之事太后如此出面维护开始,之前的种种她试图自欺欺人的蛛丝马迹就全都变成了扎在心底的刺。
她是了解景辰的,陪伴在景辰身边那么多年,她知道景辰的心从来都不在任何一个嫔妃的身上。
相敬如宾也好,称得上一点的宠也好,都不足以让皇后真正的放在心上。
可景辰上了心,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若是景辰有了希望陪伴在身边的人,那么她这辈子还能保住的,也就一个冰冷的封号和位置,可她想要的,依旧是能够陪在景辰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哪怕做不了他最爱的人,也要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哪怕景辰一生都不爱她,至少他也不曾爱过旁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后瞧着如意碍眼,景辰一旦上了心,若非天大的错处,绝不可能轻易转改心意,如今太后也站在景辰那边,有要把如意留在身边教导的意思,这丫头原本就是景辰看中之后选上的嫔妃,一旦开蒙受教,加上天资聪慧,想要让她犯那样致命的错误几乎不可能,所以皇后决定要换一条路走,谋一些旁的东西。
皇后心里真正的想法春梅自然是猜不到的,只是听皇后这么说,觉得有些诧异:“恪常在还能自己翻了天不成?”
皇后摇头,不想再多说这件事情,问过晚膳和烟火的事,还是决定要自己先去看看,然后再到永寿宫去伺候太后起身,最后一天了,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出宫前,皇后还专门到后院去看了看玥琅,见宫女们在带着她做风筝,便留了招元在这里陪着,让玥琅小心别被竹刺扎到了手。
不过玥琅正在兴头上,估计没有听清皇后说的话,皇后也没有再持续重复,招元听清楚了就可以,他会小心照看着玥琅的。
而如意从凤阳宫出来走了不远,就遇上了守在如意回宫必经之路上等着的召祥,如意正跟赵嬷嬷说庆林和庆喜的差事,一下子余光扫见人影,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瞧清楚是谁,如意才松口气,笑道:“召祥公公怎么在这里?”
召祥给如意行礼,咧着嘴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奴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小主的,方才奉命去西小院请小主,响翠姑娘说小主往凤阳宫去了,奴才便远远在这里候着。”
召祥是宜妃身边的首领太监,见过几次,如意一直记得他笑起来像一只脸胖乎乎的招财猫,觉得召祥这个名字反而不太适合他,如果叫招财的话可能更贴近一点。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而已。
“宜妃娘娘?请我去哪儿?”如意觉得奇怪,怎么今天个个都要请她,看来当真是吃到了福饺不一般了,宫里头到处都有她的名字了。
召祥稍微收了点笑意,如实道:“这会儿嫔妃们都在御花园呢,主儿原本以为是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话,有人来请便去了,等了会儿没瞧见小主,问过了才知道原来没人给小主通气儿,便差奴才来请了。”
如意颔首,心中了然,不太在意的笑笑:“她们瞧不上我,自然是不会来请的,还请召祥公公替我谢过宜妃娘娘的好意,这样的场合。。”
“主子料到小主会这样说,托奴才带了话来。”召祥打断如意后面还要继续推脱的说辞,“主儿说,大家都是后宫的嫔妃,将来也都是要坐在一起吃茶说话的,小主也是皇上的嫔妃,她们瞧不上小主,难道小主自己也瞧不上自己,连茶会也不敢去了么?”
大家都是景辰册封的嫔妃,抛却家族背景来看,如意现在的位分甚至还要高于没有封号的海常在、周常在以及曹答应一些,今天这个茶会是谁组织的宜妃不想深究,可摆明了是要排挤如意,把她孤零零的冷落在外。
宜妃并不看重这可有可无的茶会,但就是看不惯这些人小家子气的举动,一定要让如意过来,堂堂正正的把恪常在的身份坐实。
她们既然已经难受成这样了,倒不介意让她们更难受些。
一个个的不好好花点心思在如何孝顺太后,如何安分守己上,这些登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倒是多得很。
召祥说完以后便等着如意的回答,他倒是不着急,这场茶会要一直持续到晚膳的时候,各位娘娘小主之间闲聊,总是扯不清楚的新仇旧怨,家族纷争。
听着累,可又是不可避免的。
如意最终还是点了头,往御花园去的路上,如意问了一句:“所有嫔妃都在了么?”
召祥颔首:“是,除了皇后娘娘和小主,皇后娘娘要侍奉太后,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不会来的,所以。。”
的确是故意的。
如意对此并不意外,自从成为景辰的嫔妃之后,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漠视和白眼。
做答应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要忍耐,要谨记自己的地位和位分。
在自保这两个字上,她学到和付出的东西太多了,当终生铭记。
太后的苦心没有白费,她能够领会,若是她在将来的道路上不能够保住自己的初心走下去,终有一日还是会消逝在这宫墙之中。
年轻的时候吃点亏不是什么坏事,但吃亏不记打,不是她的性格。
召祥见如意沉默,以为因为自己的话她心里难受,赶忙又说了些趣事儿想逗如意笑,结果他说出来也并不怎么好笑,至少如意不太能明白,所以气氛一时之间更加凝固,召祥干笑了两声,还是放弃了,他再这么说下去,估计恪常在要更加恼火了。
他自己在心里各种纠结,实际上如意根本就没有像他想得那样,转进了御花园里,各宫小主身边的奴婢们来回走动盲目,即便是冬日里,花房依旧培育着各种各样鲜艳灿烂的花朵,今早上去皇后娘娘那里看见的摆在屋内的鲜花和窗台的鲜花就不止五种,枯萎了便换下一盆,源源不断的供应着。
此时此刻各位娘娘们围坐在一起也是一样,凉亭用厚毡子整个围了起来,只留了进门处的位置摆放碳火,此刻没风,倒是暖和得很。
如意过来的方向她们是被遮蔽住视线了的,远远能听见说笑的声音,沿途的奴婢们瞧见如意到来,都脸色不好的给她福身行礼。
快到的时候,亭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谁用剪刀突然剪断了一般,应该是知道她到了的消息了。
如意踏上短短的楼梯,抬起眼帘,把每个人看过来的表情收入眼底。
正对面上位坐着的便是慧贵妃,稍微贴着慧贵妃一些的是明妃,倒是宜妃自己挪了挪位置有些靠边,瞧上去像个局外人一般。
因为是亭子的缘故,大家都坐成一个圆,看上去谁都离谁不是很远,海常在几乎转过来半个身子打量如意,嗤了一声回头:“还真敢来。”
曹答应怕她这样先开口得罪人,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要落下了把柄。
如意站在最后一节台阶处一直没有上去,直到海常在被曹答应不情不愿的拉了起来,连带着一旁的周常在一起,同她见礼。
如意受了曹答应的礼,又回以两位常在平礼,之后就借着这么个小台阶,一个一个的嫔妃喊过,一直见礼到慧贵妃为止。
赵嬷嬷没提醒如意什么,她已经记下了每一个嫔妃,没有喊错。
慧贵妃看着如意,不经意的往宜妃那边一撇:“你请人倒是快。”
宜妃应了声,扫眼瞧了瞧,这群人好像是笃定了如意不会过来,不仅一开始就没有安排位置,这会儿如意都行完礼了,依旧没有人给她加个位置。
倒是明妃这个烂好人做惯了,嘴上问了一句:“恪常在的绣凳呢?”
海常在嘴快,皱眉道:“谁知道她要来啊,御花园这边又没有专门备下。”
说完,海常在回过头看如意:“想来要辛苦恪常在等等了,奴才们去搬,一来一回怕是要费些功夫的,我们也没想到恪常在会大驾光临这里,还以为跟着皇后娘娘去伺候太后了,要不然便是陪着皇上,恪常在如今可忙得很。”
这话不止酸溜溜的,简直就是天大的不满。
宜妃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开口:“恪常在是本宫请来的,看来是本宫思虑不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