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霍山说,老李你说实话,宋校长是不是已经出城了?
李开基说,当然,宋校长是国军医科学校的校长,也是共军的敌人,他不走,难道留给共产党去杀不成?
汪亦适暗自琢磨,李开基的话不一定可信。因为前两天就有传说,说宋雨曾校长表示,他不会去江南,不当校长更好,他要留在皖西城,不参与战争,不参与政治,干干净净地当一个医生。汪亦适说,李组长,我们现在不能出城。
李开基瞪着眼睛问,为什么?难道你想投降共军?
汪亦适说,你凭什么说我想投降共军?晚上你们政训处不还在紧急会上呼吁我们大家有枪拿枪,没枪背起药箱,誓与皖西城共存亡吗?我要留在医科学校,与共军血战到底。郑霍山,你说是吧?
郑霍山说,我可不想血战到底。我是个学医的,我去血战,还不够添乱的呢。我得去找宋校长。
汪亦适问,你知道宋校长在哪里吗?
郑霍山说,李组长刚才说了,宋校长出城了,恐怕已经到江南了。
汪亦适当然不信。昨天程先觉跟他讲,宋校长因为不满国民党的腐败无能,一直不愿意加入国民党。鉴于他在医学界的威望,才让他出任医科学校的校长,还给他临时授了个少将军衔,但是宋校长几乎没有穿过那身军装。如今皖西城危在旦夕,国民党军统组织已经下手了,部署医科学校内部的特务组织,具体说来就是政训处,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宋校长带走,实在带不走,就采取非常手段。郑霍山是宋校长多次点名褒奖的学生,平时经常出入宋校长的家门,有人甚至说,宋校长很有可能要招郑霍山做女婿。郑霍山同宋校长情同父子,他去追随宋校长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当着李开基的面,汪亦适不敢说三道四,只是说,我听说宋校长还在皖西城,霍山兄你要是决心跟着宋校长,就不要轻易离开皖西城。
李开基有些恼火,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厉声喝道,汪亦适,你不要妖言惑众,你怎么知道宋校长还在皖西城?只有共军才造谣宋校长在皖西城,你难道想策应共军,破坏国军战略撤退的计划?
汪亦适说,我不知道国军的战略撤退计划是什么,但是我不相信宋校长已经离开了皖西城。你说宋校长离开了皖西城,你有什么证据?
李开基说,汪亦适,你是党国军校的学生,你应该忠于党国。如今党国有难,你我应该同舟共济。你是一个技术人才,跟着国军撤退,才有你的用武之地。如果你产生叛逆之心,即使共军收留了你,也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
汪亦适说,霍山兄,你是什么态度?
郑霍山说,我要首先找到宋校长,我跟宋校长走。
李开基说,那你们就赶快准备,宋校长已经……李开基正说着,停住了话头。政训处的于副官出现在门口,向李开基递了一个眼色。李开基连忙说,你们听着,赶快准备,若有叛逆之心,别怪我不够朋友!说完,拍了拍腰里的手枪,出门去了。
见李开基出门,汪亦适压低声音对郑霍山说,霍山兄,看出来了吧,政训处这帮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不要抱有幻想了,赶紧拿主意吧。
郑霍山说,拿什么主意,我怎么知道你的主意就是好主意?
汪亦适说,舒云舒是共军的人,她给我写了信,要我们到风雨桥头参加起义。眼看天下已经是他们的了,你我何必还在李开基他们的手下卑躬屈膝?
郑霍山说,你是说舒云舒给你写了情书?
汪亦适说,不是情书,看那口气,是公开信。没准你也收到了是不是?
郑霍山没有正面回答,冷笑一声说,亦适兄,我看你是不要脑袋要美人!我们为什么要听舒云舒的,她又没答应给我当情人。
汪亦适说,弃暗投明,乃明智之举。
郑霍山阴阳怪气地看着汪亦适,突然笑了说,亦适兄,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赤党。但是我跟你明说了,投奔共军,我是坚决不会干的。
汪亦适惊问,为什么?
郑霍山说,我是国军医官,是共军的敌人。我在国军里是中尉见习医官,我到共军里面什么也不是。
汪亦适说,霍山兄你糊涂,什么共军国军?你我都是学医的,都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老百姓做事,就有饭吃。难道你忘记了宋校长的话,做人之道,以技为长。我们千万不要参与党争、政见之争。
郑霍山翻着眼皮说,那你让我投奔共军,难道不是参与党争?你少费口舌,趁李开基不在这里,赶快滚蛋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干年后倘若相遇,我们还是同学一场。
汪亦适说,我可以走,但是我现在不能走,我不能眼看你上当,我要带你走上正道。
郑霍山说,亦适兄,此言差矣。难道我走过邪路?解放军那里连个像样的手术台都没有,我到他们那边能干什么?我再说一句,看在你我同窗三年的情谊,我不拦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果你还不走,等李开基回来,兄弟我就无能为力了。
汪亦适此时已是心灰意冷,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好站起身来说,那好,山不转水转,既然你铁了心要跟李开基走,我不能强求。只不过你要记住,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如果相逢,但愿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汪亦适说着,眼里已经噙满泪水。
郑霍山看见了汪亦适的泪水。郑霍山闭上眼睛说,亦适兄,你走吧,走吧,但愿我们以后不要重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汪亦适说,好,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说完,拎起放在郑霍山床上的上衣,正要出门,却听外面炮声隆隆。事不宜迟,汪亦适夺路而走,走到楼下,被李开基堵上了。李开基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来劝说郑霍山到江南,你来说服郑霍山投共军,你我水火不相容,我岂能让你就这么走掉?
汪亦适说,你想干什么?
李开基说,接马处长命令,共军攻城作战已经开始。医科学校全体党国军人,立即行动起来,参加皖西城保卫战!
汪亦适说,我们都是学医的,不会放枪,不会使刀,你让我们干什么?
李开基没有理睬汪亦适,向身后挥挥手,立即过来几个士兵,满怀抱着。李开基说,国军中尉,义不容辞!你们都是学过速成作战要领的,现在每人一支,一把手枪,立即开到小东门,与皖西城共存亡!
汪亦适在那一瞬间,真是欲哭无泪。他想拒绝,但又知道拒绝无效,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了和手枪。汪亦适的如意算盘是先稳住李开基,到了小东门,再伺机逃脱。小东门距离风雨桥不远,也许,趁乱脱身还是有可能的。
从楼上下来,操场上已经集合了医科学校的多数学员,大约有三四百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个个表情麻木。这些人虽然名分上已经是国军军官了,但是都是学医的,不会打仗,也没有兴趣。现在被政训处集中在一起,发枪发弹,马上就要奔赴战场,心里惶恐得很。
汪亦适心想,也好,劝说郑霍山没有成功,已算失误。如果兵临城下,能够拉走几个同学,应该说是得大于失。有了这种想法,汪亦适就坦然了,不急不躁,跟着队伍向小东门开进。
一个月后回忆这段经历,汪亦适感触颇深。他没有想到共军的攻势那么猛烈,没想到国军的守备部队那样不堪一击。共军的炮火猛轰了半个小时,整个守城的国军队伍便是闻风丧胆,待解放军打进城里,更是风声鹤唳,兵败如山倒,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汪亦适是在小东门左侧的街口被解放军俘虏的。其实他不是俘虏。解放军向左街口发起进攻的时候,身边的国军一打就跑,作鸟兽散。汪亦适对郑霍山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党国的命运,一盘散沙。我们起义吧。郑霍山脸如死灰,没有表情,但汪亦适知道他不会再抵抗了。汪亦适在的枪口上捆了一块白手绢,向解放军的阵地上拼命喊话——别开枪,我们是起义的,我们是来投奔解放军的。
照明弹一颗一颗地在头顶上方亮着,解放军的长官看见了汪亦适的动作,当真下令停止了攻击,几十条枪口对着他们,一个解放军的长官高喊,把枪扔掉,把手举起来!
汪亦适把双手举起来了,同时对身边的郑霍山说,把手举起来吧,只要到了那边,我们会说清楚的,我们本来就是要弃暗投明的。
郑霍山说,我为什么要举手?我是不会投降的。再说我也用不着投降。
汪亦适不知道郑霍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汪亦适知道,只要他们不把双手举起来,就很有可能被解放军击毙。汪亦适对郑霍山说,火烧眉毛,不要臭硬,先举手,后说明。
郑霍山说,我不开枪,也不举手!
汪亦适说,那好,只要你不开枪,我去跟他们说清楚,说你是进步人士,你是解放军的朋友。
郑霍山说,随便你怎么说。
这时候解放军的军官又在高喊,把枪举到头顶,过来!
汪亦适说,走吧,再迟了就误会了。说着,汪亦适就举起双手,向对面的解放军阵地上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郑霍山,郑霍山好像也动摇了,冲着他的背后说,那你等等,我跟你走。
汪亦适喜出望外说,那好啊,快点啊!说完又转身向解放军阵地上摇摆手中的和枪管上的白旗。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对面枪声大作,一排密集的子弹向汪亦适的头顶扫射过来。汪亦适见势不妙,就地一滚,钻进了一个院落。
04
两天后,汪亦适见到了肖卓然和程先觉。
那是在三十里铺的解放军攻城指挥部里。皖西城已经解放,攻城指挥部也搬迁到城里,但是三十里铺却比往常更热闹了,这里有解放军的后方医院、民工支队、辎重粮秣部队,还有各类临时性的学习班,比如城市管理干部学习班、起义骨干学习班、投诚军官学习班、俘虏改造学习班,分别编号为一、二、三、四学习班。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四条蚂蚱”三重天。
肖卓然是第一学习班的党支部委员兼文化教员。这个学习班实际上就是军管会学习班,里面的学员都是解放军的团营级军官,经过短暂的培训,熟悉党的城市政策和建设城市的基本方针,之后就要回到皖西城去担任各级领导。这个学习班也是后来的皖西市委党校的前身。
肖卓然当然很忙,他不仅在第一学习班担任职务,还关注着他在解放前夕动员的那些起义和投诚人员的情况,因为他是皖西军管会城工部的青年科长。只要有空闲,肖卓然就会到那几个学习班找人谈话。
汪亦适和郑霍山都在俘虏学习班,住的是一家逃亡地主留下的院落。从政治层面讲,这是三十里铺待遇最差的学习班,伙食不差,但是没有行动自由,管教干部其实就是看守,门口还有哨兵把守,离开大门就要请假,走出大门后面就有一个持枪的战士跟着。
汪亦适是在一个傍晚见到肖卓然的。他被管教干部叫到学习班后面的一个土岗上,老远就看见肖卓然迎风伫立,远处一片灿烂的映山红将肖卓然的身影衬托得十分高大。肖卓然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没扎皮带,显得有些肥大,上面还脏乎乎的。但是肖卓然的精神是饱满的。尽管他和汪亦适一样只有二十岁,但是从他的脸上,从他的举手投足上,从他说话的口气上,从他下巴密密匝匝的胡碴子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革命者了。
肖卓然见到汪亦适的第一句话就是,成功了,我们的革命成功了!肖卓然的喜悦溢于言表。
汪亦适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肖卓然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肖卓然的脸上,他的双眼在晚霞中闪闪发光。肖卓然说,亦适,革命就是这样,殊途同归,我们又走到一起来了,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汪亦适说,可是,我跟你不一样啊,你是胜利者,我算什么呢,一个俘虏。
肖卓然说,那也没有关系,俘虏也不能一概而论,也有资格为新政权工作。只不过,你们要加强学习,迅速改造思想,跟上革命的形势,投入革命建设当中。
汪亦适没有搭腔,心里有一大堆委屈,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头,只说了一句,卓然;我没有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肖卓然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在风雨桥头会合的,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一切都圆满了。
汪亦适说,时也命也,不提也罢。
肖卓然说,亦适,我过去一直认为你思想进步,会顺应潮流,可是在重大的社会变革当中,你为什么不能当机立断,响应党的号召呢?这一次你让我失望了。
汪亦适想问肖卓然,夹在《为三民主义而战》里的那封以舒云舒名义写的信,是不是肖卓然的意思,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别扭,所以就没有说。汪亦适说,我不知道你是地下工作者,在江淮医科学校,你隐藏得那么深,连国民党的特务都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其实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地下工作者。
肖卓然有点意外,哦,你是希望参加地下工作?
汪亦适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用了。
肖卓然说,皖西解放前夕,斗争形势非常严峻,我们这些搞地下工作的,要负责情报,要负责护城,还要负责联络进步人士,动一发而牵全身,因此我们慎之又慎。地下党负责人陈向真同志要求我在离开江淮医科学校的前一个小时,不许暴露身份,必须坚持到最后,把冯百善和马庚河抓获,我才能脱身到风雨桥头。但是,你当时是划在进步青年名单里的,所以在最后的关头,我们号召起义,你是重点对象。你没有接到云舒的信吗?
汪亦适老老实实地说,接到了,但我当时心情很矛盾。后来我是准备去风雨桥头,阴差阳错耽误了,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今天。
肖卓然说,不过不要紧,你是学医的,本质上讲,不是革命的敌人,只要你认真改造,新政权还需要人才,你会有出路的。
事后汪亦适有点懊悔,皖西解放后他和肖卓然第一次会面,他应该向肖卓然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尤其应该说清楚他是因为去劝说郑霍山同行,才耽误去风雨桥头的。但是转念一想,瞬息之间,物是人非,他和肖卓然已经是两个世界两重天了。肖卓然来看他,是以胜利者的身份看望阶下囚,居高临下,不容置疑,那口气完全都是教训的,就像老子对儿子。是过于敏感的自尊心把他说清楚的道路给堵死了。
第二天傍晚,肖卓然又来了,这次是来找郑霍山谈话。但是郑霍山不领情,郑霍山对管教干部说,他来看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叫到外面去,我们这里难道是麻风病院?
管教干部知道肖卓然是皖西解放时期的大功臣,是原皖西地下党工委书记、皖西解放后的警备区政委和军管会主任陈向真最器重的年轻干部,因此对肖卓然很尊重。管教干部说,肖卓然同志工作很忙,日理万机还来看你,是为了挽救你。这里人多嘴杂,单独会见你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郑霍山说,我顽固不化、死有余辜,我不需要人挽救,让他滚蛋。
管教干部十分恼火,出去对肖卓然说,郑霍山装病,他可能不好意思见你。
肖卓然早已了解郑霍山的情况,知道这家伙鬼迷心窍软硬不吃,眼下正在绝望状态,就说,请你带我到他的宿舍看看。
肖卓然见到的郑霍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郑霍山坐在宿舍的一角,两手拢在袖筒里,身下是一堆稻草,眼角是一堆眼屎。门口一暗,肖卓然高大的身影就推到了眼前。郑霍山不理不睬,也不看肖卓然。
肖卓然说,郑霍山,你难道还没有看清形势吗?天下已经是人民的天下,你为什么还要鬼迷心窍?
郑霍山揉揉眼角说,你是谁,有何贵干?
肖卓然说,郑霍山,我只想跟你说,你梦想的天堂已经被人民战争打得粉碎。你是江淮医科学校的高才生,虽然身份是国民党军医学员,但是你本人并不是国民党员,也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新政权宽宏大量,给予一切愿意悔过自新的人出路。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
郑霍山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滚蛋吧!
管教干部很生气,呵斥道,郑霍山,你怎么能这么跟肖同志说话?肖同志苦口婆心是为了挽救你,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肖卓然笑笑说,没有关系,我了解他,他就是这么个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郑霍山,我跟你说,我们不放弃对你的教育,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你看到新政权的光明,会让你心悦诚服地改变立场,回到人民的怀抱。
郑霍山歪起脑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着的那只眼不看肖卓然,看墙,冷笑着说,那你就等着吧,只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他妈的天天只给小米稀饭吃,我没有力气跟你磨嘴皮子。
虽然会见郑霍山无功而返,但是肖卓然并不感到意外。时间,他知道郑霍山需要时间,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程先觉的情况比汪亦适和郑霍山要好得多。程先觉在起义骨干学习班当学员,这个班里的学员,多数是解放前夕响应解放军号召、率部起义的国军军官,有些还是原先未暴露身份的地下党员。有个非常重要的信号是,跟党政学习班一样,起义骨干学习班的成员,也发了解放军的军装,帽子上有洋铁皮五角星帽徽,这就意味着他们在政治上已经是新政权的同志了。这些人学习结束后,多数要回到皖西城,在各个部门尤其是技术单位任职,各尽其能,人尽其才。程先觉相对自由,学习空隙,他主动到城管学习班去看望肖卓然。肖卓然说,程先觉同志,看来过去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坦率地说,这次皖西解放,能够响应号召、主动起义的,在我们那四个人当中,我寄予希望最大的是汪亦适,但没有想到拿出行动的却是你。
程先觉一脸真诚地说,肖卓然同志,也谢谢你及时把组织的声音传递到我的耳边。那时候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到处寻找党组织,没想到党组织就在我们的身边,就在我们“四条蚂蚱”里面。没有你的关怀,就没有我的今天。
肖卓然说,不是我的关怀,是组织的关怀。小城解放前夕,陈向真同志召集我们地下工作者三十二个人开会,拿出了一份进步人士和可以争取的名单,你也在其中。事实证明,你是有觉悟的。
程先觉研究着肖卓然的表情,肖卓然依然是满面春风。程先觉说,皖西解放了,新政权就要建立了,不知道把我们这些人怎么安排?
肖卓然哈哈大笑说,你还担心什么?你是起义人员,有功之臣,当然要重用。
程先觉吃了一颗定心丸,往前凑了一步,神秘地说,卓然同志,你估计你会在哪个部门任职?听说陈向真同志担任军管会主任,以后就是皖西的市长,大家都说,你可能就是市的秘书长,秘书长就是幕僚长。
肖卓然笑道,那怎么可能?别看我是地下工作小组长,还是个青年科长,可是在我们皖西三十二个地下工作小组长里,我是资历最浅的,况且还有那些从军队下来的老红军老八路。市的秘书长我是当不上的,但是只要为新政权工作,干什么都行,到市当火夫都行。
程先觉说,那也是不可能的,你这么大的功臣都当火夫了,那我们干什么去?
肖卓然笑笑说,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眼下的任务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掌握政策,熟悉城市管理经验。至于将来干什么,一切听组织的。
程先觉说,我听你的,你是我们“四条蚂蚱”的领袖啊。
肖卓然想了想说,程先觉同志,以后我们就以同志相称了,尽量少说“四条蚂蚱”,免得人家说我们搞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