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有危险的【来自疯狂f】”宝姨说道:“我想要仔细你的信差,而要从他嘴里问到任何答案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的热症给治好”
“杜倪克跟我陪你一块儿去”巴瑞克提议道
宝姨望着杜倪克
“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大个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剑别在腰带上
“随你”宝姨穿上斗篷,又把兜帽拉上来“这可能得花上大半夜的时间”宝姨对哥第克说道“这附近有安嘉若祭司,所以你得盯着你的手下,叫他们保持警觉;无比找那些没喝醉的值夜”
“您说酒醉吗,女士?”哥第克一脸无辜地问道
“我曾听到歌声从船员的船舱传来,船长”宝姨干脆地说道“而吉鲁克人除非是喝醉酒,否则是不会唱歌的今天晚上记得把你们的酒桶盖子盖紧我们可以走了吗,卓步列?”
“马上就走,夫人”那胖子回头往上走,并以狡咭的眼光朝哥第克看了一眼
他们走了以后,嘉瑞安觉得比较轻松一点为了在宝姨面前摆出敌意,他绷得很紧,而这个压力已经开始啃噬他了嘉瑞安发现自己处境唯艰自从他在树精森林施放了那一把致命的烈火以来,他便心生畏惧,因为他每天晚上作的梦都一样:他一再梦见脸孔浴于烈火中的詹达尔对自己乞求道:“主子,发发慈悲”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见自己手里冒出恐怖的蓝色火焰,激射到詹达尔身上,算是对那苦楚的回应嘉瑞安自从离开爱隆城以来便一直怀抱着恨意,如今这恨意已经消逝无踪;他的复仇竟如此彻底,彻底到嘉瑞安根本无法避开或转移自己的责任那天早上嘉瑞安迸发的仇恨,如今几乎多发泄在他自己,而非宝姨身上嘉瑞安竟说宝姨是妖怪,然而他恨的,其实是自己体内的妖怪宝姨在无数岁月中所经受的种种苦难,以及因为嘉瑞安的话引起的激动之情不断地在嘉瑞安心里撕咬绞扭嘉瑞安实在羞愧,羞愧到他再也不敢直视朋友们的脸孔嘉瑞安出神地呆坐着,脑海里一再隆隆地回响着宝姨对自己说的话
雷雨已经过去,众人头顶的甲板上的雨声渐歇大风吹来,串串雨滴滑过泥泞的河水水面天空开始晴朗,太阳则沉入退缩的云朵之后,又把天际染得火红嘉瑞安走上甲板,独自与内心受创的自我意识搏斗
过了一会儿,嘉瑞安听见后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看你倒很自豪啊,是不是?”瑟琳娜尖刻地问道
“你走开”
“我才不走哩我要把大家对你今早那篇激昂说辞的感觉,老老实实地讲出来给你听”
“我什么都不要听”
“那真是太可惜了,因为我反正是一定要说的”
“我不听”
“噢,会的,你会听的”瑟琳娜抓住嘉瑞安的手臂,拉得他转过身来;他眼里充满怒火,小性的脸上则是气愤不已“你今天早上所讲的话是大错特错”瑟琳娜说道:“你宝姨自小把你拉拔长大,就像你的母亲一样”
“我母亲已经死了”
“宝佳娜女士是你所认识的唯一母亲,结果你做了什么来感谢她的养育之恩?你骂她是妖怪,,还怪她没有爱心”
“我才不听你说咧”嘉瑞安叫道,然后就用双手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虽然他也知道这等行径太小孩子气,甚至可说太幼稚,但是毕竟瑟琳娜公主似乎总是把他最糟糕的地方讲出来
“把你的手拿开”瑟琳娜高声地命令道“你非听不可,就算得用喊的,我也要讲出来”
嘉瑞安深怕她真地喊了出来,这才把手放下
“从你还是个小婴儿开始,她就一手把你带大”瑟琳娜继续说道,她似乎确切知道嘉瑞安良心上受创最重的是哪一点“她看着你走出人生的第一步,她喂你、照顾你,在你害怕或是受伤的时候抱住你;这些难道不是母亲的作为吗?她无时无刻都在看顾着你,这你知道吗?就算你不过是绊了一下,她也差点儿就伸手去把你接住我看过她在你熟睡的时候帮你盖被子如果是没有爱心的母亲,怎么会做到这个程度?”
“不要再讲了,这些事情你根本不懂”嘉瑞安对瑟琳娜说道:“请你让我静一静”
“请?”瑟琳娜以嘲笑的口吻模仿道“好奇怪,你现在倒讲究起礼貌来了?我今天早上,怎么没听你说过‘请’字?根本连一个‘请’字也没听你讲起,连‘谢谢’也没听你提过半次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嘉瑞安?你被惯坏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句话这个骄宠自大、姿意妄为的公主竟骂他,说他被惯坏了,这口气嘉瑞安可吞不下去怒火高涨的嘉瑞安开始回骂其实他讲的泰半都没什么条理,但是吼出来让他觉得心里好一点
两人开始互相指控,但是争辩很快就沦为彼此侮蔑瑟琳娜仿佛嘉默城的一般地高声尖叫,嘉瑞安则以介于男人的低沉和男童的高音之间的破嗓子颤声大吼;两人轮流以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瑟琳娜顿脚,嘉瑞安则大挥手臂总而言之,这一架吵得很精彩吵完架之后,嘉瑞安觉得好受多了比起他当天早上对宝姨讲的那些罪该万死的话而言,吼吼瑟琳娜还算好,又可以转移目标,让他透个气,无害地把内心的困惑与怒火发泄出来
当然了,到最后瑟琳娜然泪下地跑开,只让嘉瑞安觉得自己愚蠢多过于羞愧他气了一会儿,恼怒方才怎无机会把几句侮辱之言骂出口,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靠在船栏上,看着夜晚慢慢降临这个闷热的城市
虽然嘉瑞安不愿承认——而且就连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不愿承认,但他其实是很感谢那公主的由于方才以荒谬收场,反而使嘉瑞安脑袋清楚起来;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地看出,自己应该对宝姨道个歉他竟然把自己沉积多日的罪恶感,通通发泄在宝姨身上,想要借此多少把过错怪罪给她;但是事情再明显也不过: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责无旁贷嘉瑞安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觉得好像舒坦了些
夜色愈加深了,热带的夜晚非常深沉,腐烂植物与涩滞水流的气味,弥漫在浓密的沼泽间一只可恶的小虫子怕进嘉瑞安的衣服里面,然后在肩胛骨之间,嘉瑞安打不到的地方大啖一餐
事情连一点儿前兆都没有——没有声音,没看到船支潜近,也没有任何危险的征象有人从背后抓住嘉瑞安的双臂,并紧紧地以湿布罩住他的口鼻;嘉瑞安设法挣脱,但是抓住他的那双手臂非常强壮那块布的味道很奇怪——甜得腻人的味道,而且很浓嘉瑞安开始头昏,挣扎的力道也愈来愈弱;他做了最后的一次尝试之后,便完全昏迷过去,沉入无意识之中
他们进了一个长廊之类的地方,地上的地砖,嘉瑞安倒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脸向下,三个人扛着他走,而他的头便一顿一顿地,挂在脖子上甩来甩去,很不舒服嘉瑞安口干舌燥,刚刚他们把一块浸了甜滋滋药水的布蒙在他脸上,此时那甜味仍残存不去他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四周
“他醒了”抓住嘉瑞安一边手臂的人说
“总算醒了”抓住嘉瑞安另外一边手臂的人答道“你不该把那块布蒙在他脸上那么久的,易沙斯”
“我自有分寸”第一个人说道“把他放下来”
“你能站吗?”易沙斯对嘉瑞安问道那人剃光的头上,参差不齐地长长短短的毛发,脸上则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前额直通缺了一只眼睛的空洞眼窝;系着腰带的长袍上则沾着污斑
“站起来”易沙斯以嘶嘶的声音说道,并推了推嘉瑞安的脚嘉瑞安挣扎着站起来;他双膝发抖,所以他扶着墙壁,把自己稳住石墙很潮湿,上面像是长了一层霉
“扶着他”易沙斯对另外那两人吩咐道他们一人抓住嘉瑞安的一边手臂,半拖半抬地掺着嘉瑞安跟在那独眼男子身后,走过潮湿的走道从走道出来以后,他们到了一个有圆顶的地方不过这地方与其说是普通的厅堂,不如说是个开阔且盖了屋顶的地方;雕刻精美的巨大石柱撑住了高耸的天花板,而小小的油灯则以长链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或者放在石柱上的小龛里周遭似乎有一群群穿着各色长袍的男子,做梦般地恍惚地走来走去
“喂”易沙斯把一名眼神朦胧、身材圆胖的年轻男子拦了下来,对他说道:“你去通报太监首领沙狄,跟他说我把那个男孩子抓来了”
“要通报,你自己去通报”那人以高亢的声音说道:“你还没有资格对我下令哪,易沙斯”
易沙斯重重地在那圆胖青年脸上掴了一巴掌
“你打我”那圆胖青年哭叫道,又把手伸到嘴边“你害我嘴唇流血了,看到没?”那人伸手让他们看他手上的血迹
“如果你不去跟沙狄通报,我还会把你的脖子割断”易沙斯以直截了当、不带感情的声调对那人说道
“我要去跟沙狄说你做的好事”
“尽管去说找到沙狄之后,顺便跟他说我们抓到了女王要的那个男孩子”
那人急急地走了
“这些臭太监”掺着嘉瑞安手臂的其中一人轻蔑地说道
“他们自有他们的用处”另外一人粗嘎地笑道
“把那孩子带上来”易沙斯吩咐道:“沙狄不喜欢等人”
于是他们掺着嘉瑞安走过明亮的地方
一群愁容满面,头发和胡子都乱七八糟的男子被长链拴着,坐在地上“水”其中一人虚弱地说道“求求你”那人伸手乞讨
易沙斯停下脚步,惊讶地瞪着那个奴隶“为什么这个奴隶的舌头还没割掉?”他对站在旁边看管那群奴隶的卫兵问道
那卫兵耸耸肩“我们还没时间料理那个事情”
“慢慢来”易沙斯对那卫兵说道:“要是给祭司听到了,一定会把你抓去讯问一番;到时可有你好受的”
“我才不怕祭司哩”那卫兵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紧张地转过头张望
“还是怕一点的好”易沙斯劝道“另外,这些动物也要给他们水喝;要是养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然后易沙斯开始领着那另外两个人走过两根大石柱之间的阴暗区域,而且又停下了脚步“走开”易沙斯对某个躺在阴影里的东西说道那东西不情愿地移开了;嘉瑞安嚇了一大跳,因为那东西原来是一条大蛇
“过去那边找你的同伴”易沙斯对那大蛇说道,他的手则指向一处幽暗的角落;那角落里有一大群不断蠕动的蛇嘉瑞安隐约听到干燥的蛇鳞片互相摩擦的嘶嘶声挡住他们去路的那条蛇紧张地对易沙斯吐蛇信,然后便滑入那阴暗的角落里
“你总有一天会被咬”掺着嘉瑞安的其中一人警告道“他们可不喜欢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
易沙斯毫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并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近一道庞大且打磨光亮的门“沙狄要跟你讲话”那个圆胖的青年太监站在门口,以不屑的口吻说道:“我已经跟他说你打了我了马阿思跟他在一起”
“很好”易沙斯说道;然后他推开了门“沙狄”易沙斯高声叫道:“跟你朋友讲一声,说我要进来了;我可不希望他犯下什么错误”
“他认识你,易沙斯”房间里面有个人说道“再说,他也不会犯错”
易沙斯走进去,并把身后的门关上
“现在你可以走了”掺着嘉瑞安的其中一人对那青年太监说道
那小胖子嗤之以鼻“沙狄叫我走,我才会走”
“而且沙狄一吹哨子,你就立刻跑过去”
“那是沙狄跟我之间的事情,是不是?”
易沙斯打开了门,并吩咐道:“把他带进来”
那两个人把嘉瑞安推进房间里“我们在外面等就好”其中一人紧张地说道
易沙斯厉声大笑,然后用脚把门踢上,又把嘉瑞安拉到桌子前;桌上仅有一张油灯,浮着小小的火焰,几乎挡不住周遭的黑暗一名瘦削的死人脸模样的男子坐在桌后,轻轻地以长长的手指敲着光头
“你能讲话吗,孩子?”那人对嘉瑞安问道那人的声音听来竟有女低音的特质,而他的丝袍则是道地的猩红色,而非五彩色
“可以给我喝口水吗?”嘉瑞安问道
“等一下”
“我现在就要拿钱”易沙斯说道
“先得确认这人有没有抓错”沙狄说道
“问他叫什么名字”嘶嘶的话语声从嘉瑞安身后的黑暗中传出来
“我会问的,马阿思”沙狄稍稍不耐烦地对那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这种事情我以前做过”
“你拖太久了”那声音低吟道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沙狄对嘉瑞安问道
“都伦”嘉瑞安立刻扯谎道“我真的很渴”
“你把我当傻子啊,易沙斯?”沙狄问道“你以为随便抓一个男孩子来就可以搪塞过去吗?”
“这就是你叫我去抓的那个男孩”易沙斯说道:“如果你的消息错了,那我也帮不上忙”
“你刚刚说你叫做‘都伦’?”沙狄问道
“是”嘉瑞安说道:“我在哥第克船长的船上跑腿这是什么地方?”
“我问问题,你只管回答就好孩子”沙狄回道
“那东西在说谎”嘉瑞安身后那个嘶嘶气音的声音说道
“这我知道,马阿思”沙狄平静地答道“他们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
“我们没时间跟他耗”那嘶嘶的声音说道:“让他喝欧列汁,我马上就要知道真相”
“就依你,马阿思”沙狄应喝道,然后他站起来,消逝在桌后的黑暗中嘉瑞安听见叮咚的声音,然后是倒水的声音“你可记着这是你的主意,马阿思要是她怪罪下来,那可不该我承担”
“她会了解的,沙狄”
“哪,孩子”沙狄说着便回到亮光之中,手里拿着棕色的陶杯
“呃——不用了,谢谢你”嘉瑞安说道“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渴”
“你还是喝了,孩子”沙狄对嘉瑞安说道“如果你不喝,易沙斯会抓住你,然后我就把这灌进你喉咙里喝这个不会怎样的”
“喝”那嘶嘶的声音命令道
“还是乖乖照做的好”易沙斯劝道
嘉瑞安别无他法,只得喝了下去那水有种奇怪的苦味,而且好像在他喉咙里烧起来似的
“这样才好”沙狄说着,又坐回桌后的椅子上“现在我问你,你说你名字叫做都伦?”
“是”
“你是哪里来的,都伦?”
“仙达力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