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出了城,李大成刚要带人上船,没想到武师刘大刀也跟了上来,他前几个月也做过义和团的教师爷,如今义和团变成了乱匪他怕被牵连,就想跟着李大成外出避祸,这倒正合了李大成的心意,刘大刀的刀法委实不错,正好可以教导一下黄河拳的弟兄。【】船行在运河之上还算平稳,但津门周边就不怎么安稳了,没有灯火的夜里,时不时就闪起波涛一样的亮光,这是官军在剿杀义和团,没日没夜的剿杀,义和团这些日子带给武卫军的压抑苦闷,这两天完全被发泄了出来。聂士成此人刚毅,参加过剿捻、中法战争、甲午战争,而且还是为数不多的战功卓著之人,义和团是乱匪,就因为直隶总督衙门的迁就,他这边受了不少来自各方的夹板气,此次武卫军剿杀义和团,聂士成未尝没有借机报复的心思。这次剿匪戡乱,武卫军接的是朝廷的旨意,摆脱了总督衙门的限制,武卫军这头猛虎自然不必对义和团客气,京津遍地都是义和团,沿路推着往前杀就是,决计不会杀错的。被剿灭的那些义和团,也多半都是些没眼色的,曹福田跑了,张德成遁了,李大成不也是要撤回沧州府了吗?可就是这些没眼色的,才是真正的义和团,这次直鲁各军奉旨剿杀义和团乱匪,无疑在义和团的心里埋下了暴虐的种子,等义和团再起之时,暴虐必定是无法遏制的。这次剿杀,也会间接培养义和团隐匿的本事,一旦将来洋鬼子来了,义和团就会依着这次的经验从容的退去,义和团隐匿不出,剩下的可都是平民百姓,列强要报复,找的还不是平民百姓,细细数来,这次剿杀义和团殊为不智。这些事儿李大成可以想到,却无法改变什么,自己的层次太低了,如今沧州府的局势还不知道咋样呢?万一沧州府不知死活的剿杀黄河拳,那事情就麻烦了,打下沧州府,也就小半天的功夫,可后面的武卫军谁来应付?不断的催促船工们加快速度,撑杆、摇橹、划桨、起帆但凡是动力,李大成都用上了,压住黄河拳交好沧州府,这是必须要做的,不然一旦引得武卫军南顾,麻烦就大了。即便是有李大成不断的催促,但水路的距离是恒定的,漕船的速度也是相对恒定的,第二天中午时分,船工们累的近乎脱虚,但沧州府城依旧没有进入李大成的眼帘。没了人力的驱动,漕船在运河上的速度很慢,在煎熬之中船队到了沧州府,这里的局势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难民营对面的城墙上,架起了几口火炮,正对沧州府南门的难民营一侧,也堆起了大大小小的障碍,曹宝福、李大憨都在这里,黄河拳漕拳的人马,也都紧绷着面皮,盯着城头上的火炮。“胡闹!大憨、老曹,散去人马!让出进城的路!诚有在吗?”自己已经嘱咐过李诚有了,一定要与沧州府和平共处,要不李大成也不敢在津门久留,可谁知,沧州府的场面竟是一触即发呢?“叔,俺在!”“怎么回事儿?”“沧州府那边先动的,没声没响就对着咱们的营地架起了火炮,大憨叔跟老曹叔也是为了难民营的安全着想!”“哼!为了难民营的安全着想,就不该对峙!各州府存盐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对峙的场面一出,无疑会断掉这条财路的,沧州府断了也没什么,关键是其他的州县,现在这时候正是盐价大涨的时候,没了这个买卖,就得花钱买粮了。“都运出城外了,难民这段时间越来越多,原本咱们计划两个月运送的盐货,再有半个月就都能运到运河沿岸!别处的州县兵少,还没敢像沧州府这样!”回来的还算及时,只要黄河拳没有攻打沧州府城那事情就好办了,李大成这边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吩咐李诚有派人进城给蒋辉云送信儿了,蒋辉云是纽带,这事儿只有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了。游走于敌我双方,也是师爷的职责之一,蒋辉云是个胆大的,傍晚时分,他就进了难民营,说实话,沧州府还真斗不过城外的难民营,在城头架炮也只是威慑而已,谁曾想,难民营这边一点面子也不给,你这边架炮我们就准备攻城,架炮威慑一事儿,直接就成了沧州府上下最大的败笔。一旦难民围城,沧州府就是下一个涿州,涿州知府还在闹绝食呢!这时候谁也怕引起冲突啊!“壮士,这……”“先不说这个,蒋先生随我来!”难民营跟沧州府闹了一出对峙的大戏,说理已经不好使了,李大成本不想暴露西沽武库得来的东西,但现在也不得不暴露了,不然,没有一定的威慑,说理是行不通的。带着蒋辉云一路来到存放枪械的帐篷,李大成拉开苫布,打开了一箱士乃得,并且拎来了一包武卫军的号衣。“洋枪!武卫军?”大清的军队,现在用的多半都是洋枪,即使是机器局造的,那也是洋枪,至于武卫军的衣物,沧州府的官员可以不认识,但蒋辉云不能不认识,身在直隶不知道武卫军穿啥样,那蒋辉云这个师爷,也不用做事儿了,回家搂着老婆奶孩子就好。“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显了行藏,蒋先生没发现?”老曹等人运送枪械回来的时候,李大成特意吩咐过让他们露一露行藏,为的就是震慑沧州府,看来当时没人注意呐!“唉……前段时间,涞水义和团占了涿州,不仅朝廷震动,沧州府也乱成了一团,都在想着怎么镇压义和团了,谁会去看难民营的情况?”看到了满帐篷的长条箱子,蒋辉云检查了几口,心也就放了下来,有了武卫军镇守,这难民营也就安稳多了!“只有号衣跟枪械,这里的人还是黄河拳!”“什么?”蒋辉云的心刚刚落下,李大成就给他来了一记狠的,听了这话蒋辉云差点没蹦起来,这是冒充官军吗?“依旧是黄河拳,只不过多了一层皮而已!蒋先生,知道黄河拳是干什么的吗?”“这还用说?义和团呗!”没好气的瞪了李大成一眼,见了他蒋辉云心里也就有了底儿,这位不跑,看来是没事儿的!“蒋先生,您见过那个义和团不去烧教堂杀毛子,反而给京津运送粮食的?这才半个月不到吧?津门那边咱们运了几十万粮食,京城少一些但怎么也有十几万两的数量了。您说这是为啥?为了赚银子?若是这样的话,之前囤下岂不是更好?现在海路已断,京津粮价怎么也打了五六个滚了,这得多少银子?”说通不如自己想通,给蒋辉云挖了个大坑,李大成就不说话了,囤粮这事儿,也就只能想想,不然京津的粮食紧张,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运河上的李诚有,直接卖粮,也算是不得不为之事。“恢复漕运,平抑京津粮价?”“不说这个,就说说你们沧州府干的事儿吧!在城头架起大炮,这一炮下来,漕运可就断了,这事儿……”“哎呀!爷,有这一层您怎么不早说呢!”漕运断了,京津也就断了粮,虽说京津自有府库、粮仓,可百姓呢?现在可正是闹拳的时候,百姓手里无粮,岂不全是义和团?想通了这一关节,蒋辉云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架炮这事儿可真是险招儿,沧州府上下的官员,直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怎么说?义和团给朝廷运粮?蒋先生你给谋划个说法?如今沧州府周边的各州县,都在防备着咱们呢!盐货没了粮食也就没了,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现在这时候,朝廷跟民间都有个说法的,叫做青黄不接,去年的存粮没多少了,新粮打不下来,朝廷这边还要剿灭义和团,直隶算是乱了,直隶今秋的新粮怕是要大打折扣的,海路的粮食已经断了顿,漕运再断,指着陆路的粮食供应京津,官商们吃的起,百姓吃得起吗?海路短期的断续,让李大成借助漕工之力,抓住了京津的咽喉,海运断了没多久,粮食危机还没有出现,一旦漕运再停住,最多半个月,京津地区就要陷入粮荒之中。京津依靠南来的粮食已久,再加上人口的膨胀,粮荒一现,京津地区半数的人都要饿肚子,真要出了粮荒,朝廷可不会跟地方官员讲理,漕运断绝之责,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沧州府!抓住了这一点,加上营帐之中的枪械,沧州府在李大成眼中就是可以被随意玩弄的货,让他摆个什么姿势,他就得乖乖的摆出来。“壮士,可否请旨重开漕运?”李大成有他自己的想法,蒋辉云何尝不是呢?现在的漕运,只承担皇粮的运送,若是能恢复漕运,这可是条淌着银子的运河,沧州府上下多少捞点,就是一个盆满钵满,这个时候请旨重开漕运,钱财倒是其次,关键是政绩啊!“哼哼!重开漕运?运河要不要疏通?漕船要不要新造?漕工、漕勇要不要银子?朝廷要是有这闲钱,老子能来沧州府?”朝廷行政,关键就在一个钱字上,漕运为何断绝,还不是靡费太大、运量太少,与海运相比,漕运确实不占优势,耗时、耗力、耗财,重开运河可不是几百万两银子的事儿,而是每年几百万两,这样的代价,大清朝廷如今是付不起的!“呃……那沧州府该怎么办?”这话该怎么说呢?臣子要体恤朝廷不是?重开漕运看似是个好主意,但上奏之后就不是什么好主意了,这是在打朝廷的脸,重开漕运是不错,但朝廷也是真没钱啊!这样的折子上去,你让朝中那老几位如何自处?“怎么办?现在知道怕了?沧州府借助直鲁两省难民之力勉力维持漕运,一应粮草用度沧州府自筹!这个说法可行吗?现在的义和团杀不胜杀、诛不胜诛,就别拿义和团说事儿了,说说难民、说说功绩,由老子来弹压义和团,咱们双方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形势,你蒋先生看的还是不明白啊!一个月之后,你再看,这义和团还是不是乱匪!”话怎么说全在一支笔杆子上,蒋辉云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被李大成给镇住了,有了李大成的一点拨,事情也就明朗了,无非沧州府周边的义和团闹的没有涿州那么凶,不用粉饰也是功绩,粉饰一下就是花团锦簇啊!“壮士说的对!咱们相安无事,各州府运盐的事务,沧州府今日便行文协调,如今确保京津漕运才是我等臣下的第一要务!”事情说明白了,理顺只是沧州府几句话的事儿,李大成也有心再扩一扩实力,弹压义和团之事,他也就顺手接了过来,如今的黄河拳,还是太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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