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斐早早就起来了,毕竟他还没有给自己的夜晚装上一套运动模式,一早就睡下了。来到客厅时,无微不至的高文茵,已经安排小桃将早餐备上。“夫君。”吃到一半时,高文茵突然轻声喊道。张斐问道:“什么事?”高文茵小声道:“适才小桃与李四出门买菜,听到街上很多人议论昨日的官司,几乎都说这官司对夫君不利。”“是吗?”张斐很觉诧异。“嗯。”高文茵直点头。张斐又将李四叫来,询问了一番。结果发现,还真是如此,许多舆论将他的论辩断章取义,然后拿来出批判,还歪曲他的言论,但凡利于张斐的观点,就没有人说。这种玩法,张斐可真是太熟悉了,不过就是将推特换成嘴特,心道,我还真是小瞧了这古人的手段。这时,许止倩来了。高文茵忙道:“许娘子来了,小桃,快去那副碗快来。”“张夫人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许止倩又向张斐道:“你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吗?”张斐点点头,“方才我夫人跟我说了。看来那王大学士的宣传能力不行,这都能输了先手。”许止倩轻叹一声:“这方面王大学士还真不如他们。”宣传能力这么差,还要变法,真不知道他王安石在准备什么鬼,他不会天真的认为,为国为民,就一定能够成功吧。幸亏当初我明确没有站在他那边,不然的话,只怕结果也是抱着一块死啊。张斐轻松一笑:“此桉舆论能够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毕竟论得是祖宗之法,这就还得官家来定夺,实在不行,大不了再跟他们打一场开堂辩护。”许止倩点点头道:“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旁边的高文茵听得稍稍松了口气。张斐喃喃自语道:“不过这舆论始终被对方控制着,对我而言,到底是一个隐患,以后我还怎么为富人打官司,难道只能敲诈他们吗?”“.......?”.....其实昨晚前半夜,舆论还有利于张斐的,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至少张斐是活着离开的大理寺的。再加上还有曹栋栋、马小义这些大v,帮着张斐宣传。但到了后半夜,舆论就立刻发生转变。这只能证明一点,就是对方真的急了,故此才这么快发力,希望利用舆论来给朝廷施压,同时避免自己的尴尬。在这场官司开打之前,许多人就已经反应过来,这场官司集合了当下几乎所有的矛盾。对于任何一方,都是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原本不少官员还希望,借此官司,一举将张斐这祸害给除了,顺便打击一番王安石那嚣张的气焰。不曾想,这么多官员上阵,竟又败下阵来。这本就令他们尴尬不已。而王安石那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是彻底引爆了整个官场。这绝对是一个核弹。之前王安石只是在朝中指出问题所在,并没有抛出变法的具体内容,大家只是凭借对王安石的了解,和他的政治理念,去猜测他的变法方向。这回王安石直接抛出他变法的内容。好家伙!就知道你丫没安好心。感情你捣鼓半天,就是要打我们的主意。若朝廷要贴补穷人服役,那么势必就要扩大财政,增加财源,如今朝廷财政是入不敷出,拿不出钱来啊。为什么神宗不喜欢司马光的改革,就是因为司马光强调不要与民争利,这是很难快速地去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而王安石改革主要的特点,主要是为国谋利,故此他用得是经学。根据王安石的说法,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向那些免役人士征税,这就是多出来的财源,这么一来,既可以充实国库,又可以减轻穷人的负担。谁是免役人士。这还用说吗?这比祖宗之法还可怕一些。整个士大夫们阶级立刻就统一战线,但是他们一开始还是选择挑软的捏,先将火力都集中在张斐身上。这才是万恶之源。而且虽然不少大臣支持王安石变法,但是他们也不希望让一个耳笔之人来定调这祖宗之法。读书人也不希望。他们不但在民间制造舆论,而且还在朝中指责张斐妖言惑众,妄议祖宗之法,属大不恭之罪。但是许遵他们立刻站出来为张斐说话。堂上让你们辩,你们就不说,堂下是一个比一个叫得凶,是因为你们的目的见不得人吗?吕惠卿也开始在民间发力,但他没有去为张斐去辩驳,而是围魏救赵,不断制造关于差役法的话题,潜移默化地将舆论引向变法。这可是百姓非常关心的,他们也迫切的希望废除衙前役。吕惠卿又不断放风,王安石要废除衙前役。百姓的诉求,就是要废除衙前役,王安石也要废。当然支持王安石。一时间,王安石在民间声望大涨。保守派一看,这不行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光顾着针对张斐的祖宗之法,结果却让王安石有机可乘。内外交困,只能赶紧请皇帝出来主持大局。这祖宗之法,皇帝不出来说话,真是有些奇怪。皇帝也是最具有发言权的。赵顼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原因很简单,优势在我,他也不着急,争一争也好,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垂拱殿,这是宋朝皇帝平时与大臣议论时政的地方。“关于此桉的堂审录,朕已经看过了。”赵顼点点头,“朕觉得张斐对于祖宗之法的论辩很有道理。”刘述立刻道:“陛下,张三不过是一个耳笔之人,他岂懂得祖宗之法。”赵顼问道:“刘郎中在堂上为何不就此质问张三?”他就在场,当时就属刘述叫的最欢,也最尴尬。刘述稍显尴尬,“那张三不过是卖弄话术,寻章摘句,臣只是陪审,自不屑与之争论,以免有失身份。”赵顼微微一笑,不做声了。这是啥意思?刘述稍显诧异地瞄了眼皇帝,勐地反应过来,皇帝是借他的话讽刺他呀!不屑与之争论,以免有失身份。你们可以这么玩,那朕更可以,你们跟朕的地位差多远,你们心里就没点数。你还不屑?搞笑你们倒是认真的。这...?刘述尴尬地往后退了退。吕诲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张斐说得确有道理,太宗的那道诏令,乃是祖宗之法的核心思想,若将此诏令,定为祖宗之法,臣又觉得不妥。”赵顼又问道:“有何不妥?”吕诲答道:“太祖太宗的许多政策、思想,未囊括在此诏令中。”赵顼道:“那卿就草拟一份祖宗之法,让朕好好看看。”吕诲惶恐道:“臣不敢。”赵顼目光一扫:“关于祖宗之法,卿等平时都说得是头头是道,那么朕今天就要问你们一句,这祖宗之法到底是什么?”王安石与司马光默契地对视一眼,谁也不语。“.......!”无一人答得上这个问题。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就是约束皇帝的法。这就没法回答啊!“什么时候,你们想明白祖宗之法具体是什么,什么时候再谈此事。朕有些累了!今儿会议就到此为止吧。”说罢,赵顼起身就离开了。谁都能够瞧得出,皇帝生气了呀。弄了半天,原来这祖宗之法,就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什么就是妖言惑众。皇帝的意思就非常清楚了。你们要否决张斐,行啊,拿出你们的祖宗之法来。但不管怎么样,这回都要将祖宗之法定调。不能由着你们来。......拿就拿!还就不信了,我们这些人还比不上一个耳笔之人。不得不说,大宋文臣们个个都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甭管奸臣,还是贤臣,才华方面,真就没有一个是沽名钓誉之辈。不到三日,他们所制定的祖宗之法就出炉了。他们先是拿去给司马光看,鬼精鬼精的司马光让他们拿去给韩琦看。祖宗之法,讲得是资历。论资历,论辈分,三朝元老韩琦当属是第一啊!他最有资格发言。于是刘述就拿着祖宗之法去找韩琦。“祖...祖宗之法?”韩琦拿着那本厚度堪比三国志的玩意,人都是傻的。刘述堪堪点头。也太能水了吧!韩琦是看得欲望都没有了,但还是给了他们一点面子,随意翻了翻,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这哪是法,这分明就是史书,而且是东一句,西一句,还有不少重复的观点,一看就是多人手笔,突然面色一惊:“你们是湖涂了吗?这话明明就是范公说得,你们怎也写了进去。”刘述讪讪道:“但范公也是引述祖宗之法。”他们也没有办法,原本这张网是无形的,如今皇帝让他们织出来,肯定要定下一个万全祖宗之法,让皇帝挣脱不出。韩琦听完之后,直接将这本祖宗之法递给身旁的管家,“赶紧拿去烧了。”又转头看向刘述等人,语重心长道:“此事已经是无可挽回,其实就算将那道诏令正式定为祖宗之法,也没什么不行的,到时你们引述祖宗之法,就更加名正言顺。”刘述道:“但那就只是一道诏令......!”韩琦见这人如此不灵泛,都不如当年那批保守派,不禁道:“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任何政策都可以引述这句话。”这就是专业,只要你会玩,这祖宗之法还是能够约束皇帝,只不过比以前更废脑。刘述道:“可是...可是王介甫也可以引述这道诏令。”他指的就是变法,一旦定调,祖宗之法将会为王安石变法提供莫大的支持。韩琦皱了下眉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没有这一出,也难以挡得住,关键是官家心意已决。”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过你们也放心,官家是识大体的,不会判张三赢的。”刘述道:“韩相公的意思,官家会判张三输?”韩琦道:“那倒也不会。”“那...那怎么办?”“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韩琦道:“就看那小子到底想要什么?”这话听着伤自尊啊!刘述郁闷道:“韩相公,这......!”“这什么这?”韩琦不爽道:“官司打成那样,你们一点责任也不想承担,那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官司打赢了,那你们说什么都行,可官司打成那德行,想光凭嘴炮反败为胜,真的就有些异想天开。皇帝又不是傻子。......大臣们争吵不休,百姓们也是心急如焚,这官司打了好些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将水搅浑的张斐,如今是悠闲的很。此时,他正坐在家里跟许遵下围棋。“你会不会下,应该下这里。”“你下还是我下,要你多嘴!”“真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在旁观战的许止倩,被张斐的棋艺给气得火冒三丈,二人争争吵吵,竟然...竟然就赢了。“赢了?哎...我赢了!”张斐人都是懵的,他都不知道怎么下赢的。许止倩也傻了,向许遵道:“爹爹,你是故意让他的吧?”许遵狠狠瞪他们一眼:“你们在这里吵得老夫是头昏脑涨,这还怎么下,要下你们两个下,老夫不下了。”许止倩和张斐相视一眼,又都将脸偏到一边去。许遵无奈地摇摇头,又向张斐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吵下去,恐怕会生变,你赶紧把冯南希、牛北庆、龙山交给开封府吧!”“是。”张斐向外喊道:“李四!李四!”“三哥,你叫俺!”“你去叫曹衙内和马小义他们明儿晚上来我家吃饭。”“哎。”李四走后,张斐又将史挺秀叫来,“你去通知冯老七他们,告诉他们明晚行动。行动代号,自投罗网。”史挺秀道:“是。”许止倩谨慎道:“你这安排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还让曹衙内、马小义他们参与。”张斐笑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我的条件。”......翌日晚上。“张三,你今儿怎么这么好心,约咱们上门喝酒?”曹栋栋一脸狐疑地看着张斐。张斐道:“我有事要与你们商量一下。”“啥事?”“我看这官司还得继续打下去,下回让你们来当我的助手,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当真么?”马小义激动地直接窜到椅子上,“三哥,你没有骗俺吧?”张斐笑道:“这种事我能骗你么,上回不少官员认为许娘子一个女人不太妥,李四又比较怕那场合,你们是最适合的人选。”曹栋栋眼珠一转:“我听闻朝中闹得可是厉害,这事你还是另择高明吧!”马小义道:“哥哥,你不去就不去,我可要去。”曹栋栋瞟了眼马小义,“小马,哥哥可是为你好。”“什么为我好,你是去不得,就也不想俺去。”马小义哼道。曹栋栋羡慕嫉妒恨地瞧了眼马小义。他当然也想去,但他爹已经跟他打了招呼,别参与这事。张斐马上道:“就小马吧!”“哎哎哎!”马小义道:“三哥,要不我搬到这里来住,随时可以与你一块去。”“啊?哦,看吧!”正当这时,忽闻外面有人喊道:“有贼!”“贼人?”曹栋栋、马小义精神大振,平时家里遇个贼,多难呀,不曾想今夜竟给碰上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嗖地一声,二人就冲了出去。“贼人在哪?”“嫂嫂!俺大牛来救你们了。”“贼人,俺小马来会会你。”嘿嘿嚯嚯!张斐慢悠悠品完杯中酒后,听得外面没啥动静了,才出得门去,只见冯南希、牛北庆、龙山三人被马小义和涛子几个闲汉狠狠压在地上。曹栋栋蹲下身来,问道:“嫂嫂是谁?”张斐纳闷道:“衙内,你不是先应该问他们是何人吗?”曹栋栋站起身来,站到一旁,也不问,好似说,他们是啥人,关我屁事。马小义拍拍手,意兴阑珊道:“这几个小蟊贼实在是太弱了,俺还没使出真手段,他们就倒下了。”牛北庆一张黑脸都给涨红了,我让这么明显,你就看不出来吗?你小子瞎呀!李四突然问道:“三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三个贼人。”张斐笑呵呵道:“当然是押去开封府啊!”